5、斗角钩心(四)
到府中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他正打算回屋换身衣服,就听门房禀告说咭格丽到了,只好一边打发人通知确珠,一边到门外迎接。 咭格丽未等他到门口,就已经走了进来。 何容锦急忙在半道上行礼。 “你就是盛文总管何容锦?”她长得眼阔高深,明眸皓齿,又正值青春,一身红妆衬得十分明艳动人,笑的时候连何容锦也为之目眩。 “是。”他侧身引她往书房走。 咭格丽道:“听说小可汗很看重你。” 何容锦道:“我只是个小小的总管,谈不上看重不看重。” “小可汗的总管又怎么会是小小的总管呢?”咭格丽的眼睛往左右扫了扫,突然压低声音道,“以后说不定还会成皇宫里的总管呢。” 何容锦苦笑。虽然突厥皇宫里的总管不用净身,可总秒不了让人往那里想。 咭格丽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我很喜欢小可汗的,我一定会帮助他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何容锦道:“小可汗能有您这样的红颜知己一定很高兴。” “真的吗?”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像一个急于获得肯定的纯真小孩。 何容锦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咭格丽道:“可是我听说你也喜欢小可汗,这是真的吗?” 何容锦怔了怔,正想辩解,便看到确珠朝这边行来,只好暂时中断这个话题,朝他行礼。 咭格丽看到确珠,如花般娇艳美丽的脸蛋越发容光焕发。她行了礼,就挽住他的胳膊,娇滴滴地道:“我刚刚在问容锦总管的心事,他不肯说。” 何容锦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确珠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哦?什么心事?” 咭格丽道:“我在问他的心上人是谁。” 确珠眼睛微微眯起,兴致立刻淡了,“是么。你想知道总管的心上人?” 咭格丽吐了吐舌头道:“我想知道总管的心上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确珠信口道:“那有没有关系呢?” 何容锦道:“自然是没有的。小可汗身份尊贵,我又怎么敢觊觎与小可汗有关系的人。” 咭格丽皱眉道:“不是,我是问……” 确珠打断她的话,“前两天我得了一件从西羌来的新鲜玩意儿,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 咭格丽兴高采烈道:“好。” 确珠转了半个身子,对仍留在原地的何容锦道:“你就不必过来了,做你的事去。” “是。”何容锦抬头,正好看到咭格丽背着确珠朝他做了个鬼脸。 既然确珠要搬回京都,那么春夏秋冬四季的用物都要准备起来。何容锦对这些并不熟悉,幸好当了几年的总管,指使起人来倒也得心应手。 他一边着人准备午膳,一边处理着府中事务。 至傍晚,府中下人回报说咭格丽已经离开,确珠叫他过去,何容锦只好放下记了一半的账,匆匆去了书房。 确珠在书房大案后头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只手把玩着一个绕了几圈细铁链的小铁球,若有所思的模样。 “拜见小可汗。”何容锦道。 “我看到你进来了。”确珠将铁球丢给他,“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何容锦将链子一圈圈地解开来,发现它是连着铁球的。“莫非是新到的玩物?” 确珠道:“也可以这么说,西羌不少好手都在学着玩这个。” 既然是西羌好手在玩,那自然不是普通的玩物了。何容锦挥了挥道:“莫非是武器?” “的确是武器。”确珠道,“你可知道西羌第一高手尼克斯力用的是什么武器?” 何容锦望着拴着链子的铁球讶异道:“莫非是这种?” 确珠道:“是银链子。” 何容锦道:“哦。” “银链子分量极轻,非一般人能驾驭。所以很多人便在链子的另一头加了个铁球。”确珠道。 何容锦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确珠道:“传闻西羌王正用此种武器秘密训练骑兵,而骑兵总教头就是尼克斯力。” 何容锦眸光闪了闪,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传闻尼克斯力生性乖张跳脱,桀骜不驯,与圣月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反倒与西羌王势同水火,所以传言说西羌王练兵我信,说尼克斯力当总教头……呵。” 何容锦道:“小可汗英明。” 确珠道:“不管真假,我已经派人去查探。这是大事,我将此事交托与你,你专心做好此事,其他事暂时莫要理了。”他说完,见何容锦久久没有答应,不由皱眉道,“你还有话说?” 何容锦叹气道:“小可汗若不想我插手府中事务,直言相告便是,何必费心想理由。” 确珠面色一寒,“此话怎讲?” 何容锦道:“只怕要从我当上这个盛文总管的缘由讲起。” 确珠收敛神色,默不吭声。 “我只所以能当上盛文总管,不过是靠当日小可汗在塔拉噶托山附近被马贼所困时,我恰巧路过施以援手,解了小可汗之危,所以你才赏我一口饭吃。可是,你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就是我为何能这么巧的路过,又为何会武功。”何容锦缓了口气道,“因此,在特勤府已有了盛文总管还缺一个昌武总管的情形下,你宁可辞掉盛文总管,让我顶这个位置,也不愿意将昌武总管的位置交到我手中。只因为你怕我另有图谋。” 确珠面色不改道:“说下去。” 何容锦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暗中嘱咐额图鲁盯住我,可惜我一直没有逾越之举。这次上京,你之所以留下额图鲁,是因为信任他,你之所以带走我,是因为不信我。” 确珠道:“我若是不信你,为何不借着叶护总管之口辞退你?” 何容锦道:“这便是小可汗又一个矛盾之处了。你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来历,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这些年你无论怎么提防我都不能太露痕迹,怎么说我也是盛文总管,府里很多事都经过我之手,知道得很多。你若是辞退我,我从此就成了入海的江河,再无踪迹,若在暗处有所动作,岂非令你更加被动?” 确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何容锦道:“很早。” “为何不走?” “因为我需要差事,需要容身之所,这是一份好差事,也是一个好的容身之所。” 确珠道:“为何现在说出来?” 何容锦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知道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又怎忍心小可汗内忧外患,倍加操心。小可汗若是不想我插手,我便安安分分呆在府中便是。你若还不放心,可以叫人看守。” 确珠道:“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不敢。”他见确珠低头不语,便打算告退,谁知道确珠突然道:“明日一大早随我进宫。” 何容锦讶异地看着他。 确珠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顾虑是错的。” 何容锦垂头道:“是。” “去吧。” “是。” “等等。把东西放回来。” “是。” 好不容易从书房里出来,何容锦疲倦地叹了口气。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话虽不错,可是这朝隐得深,更隐得辛苦。 回房间的途中,他想起举荐托赤之事未来得及说,可惜此时实在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只能日后再寻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