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刻骨铭心(三)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想到喝酒的酒钱从哪儿来,何容锦就不得不推着轮椅来到西羌使节在小可汗府临时住所前。 塔布打开门出来,一见是他,脸上立刻布满喜色,“将军!” 何容锦道:“将军言重,我只是小可汗府里小小的总管,当不得将军二字。” 塔布认真道:“在我心目中,西羌名将虽多,但能当得大将军三个字的,只有您。” “你认错人了。”何容锦拍拍酒葫芦道,“你看到我的手里有什么?” “葫芦。” “是啊,我只是个离不开酒葫芦的酒鬼总管。” “不是啊。” 塔布还想说什么,却被何容锦淡淡地打断道:“可否向祁翟大人通传一声,问问他今日的行程。” 塔布面露惊慌道:“啊,他,他和王……” 何容锦凝神静气地竖起耳朵,须臾,推着轮椅后退两丈道:“我在此等候。” “哦,是。”塔布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才往里跑。 何容锦微微蹙起眉头。若他刚才没有听错,祁翟说的似乎是――西羌情势危急,还请王以大事为重? 没过多久,门重新打开,祁翟微笑着从里面走出来道:“将军。” 何容锦道:“不知使节午后有何打算?” 祁翟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转头看屋里。 屋里毫无动静,连塔布都没有出来。 祁翟叹了口气,苦笑道:“还请将军在此稍后,我去去便回。” 何容锦原想就纠正将军二字,但话到嘴边,祁翟仓促的背影已近踏进了门槛之内,联想适才偷听到的只字片语,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未几,祁翟重新出来,身后跟着塔布。 阙舒走在最后,胡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若何。 祁翟道:“听闻突厥有个十里校场,十分有名,不知可否带我们前往一观?” 何容锦道:“此刻?” 祁翟道:“将军还有事?” “叫我何容锦或者何总管。”何容锦道。 祁翟道:“是,何总管。” 何容锦道:“时近午时,不如先在府中用膳?” 祁翟笑道:“小可汗为迁就吾等顿顿准备西羌美食,令人感动,只是我们既来突厥,更想品尝品尝突厥的美食。不若请何总管带路,我做东,好好领略一番突厥的风味。” 何容锦道:“你若要请我,不如请我喝酒。” 祁翟回头看阙舒,见他黑着脸,苦笑道:“我的俸禄怕是买不起何总管的酒。” 何容锦解下葫芦仰头要喝,一只手从斜旁伸出来,故技重施地来多久,却被他用指劲弹开!他喝完酒,重新将葫芦系好,慢慢地掉转车轮,朝外推去。 祁翟见阙舒捂着手,关切道:“王,你的手……” 阙舒松开手,手背红了一块。 塔布抱拳道:“属下失职,未能保护王的安危,请王责罚。” 阙舒道:“你若是出手阻止,我才会责罚。” 塔布一怔,茫然地看着阙舒的背影,疑惑道:“什么意思?” 祁翟微笑道:“便是袖手旁观的意思。” “可是将军他……” “何总管。” “哦,何总管他……” “王自有分寸。” “哦。但是我是王宫卫队队长,身负保卫王宫以及王安全之责,怎能说袖手旁观就袖手旁观?” 祁翟对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卫队队长十分无奈,摇摇头跟了上去。 何容锦入小可汗府之后,常年呆在哂勃特,逗留京都的时日并不长,因此对京都食店并不熟悉。好在阙舒等人本不在意吃食,四人随便进了一家食店饱餐一顿之后,便朝十里校场行去。 十里校场原先是突厥史上一位权倾朝野的左贤王所建,意在选拔武功高强的人才。只是后来这位左贤王被抄家灭族,这个校场便被冷落下来,久而久之,成了城中布衣武士练习及以武会友之所。 何容锦等人还未到校场外,就听到一阵阵呼喝声从校场传来,间或夹杂着兵刃交接声,令人气血沸腾。 校场门口有一守卫发放木牌。但凡领了木牌者,必须上场较量,输赢不论。若是不领木牌,须缴纳两个铜钱为观赏金。 何容锦的手刚放进怀里掏钱,塔布已经领了一个木牌。 守卫指着校场边上一个老者,用突厥语道:“将木牌交给他,他会安排。” 塔布听不懂,只好去看何容锦。 何容锦交了三份的钱,用西羌语转述了一遍。 祁翟皱眉道:“我们是西羌使节,不该贸然生事,万一输了有损西羌体面。” 他若说不比或许塔布也不会坚持,但他说万一输了有损西羌体面反倒激起塔布的战意。他捏着木牌,对阙舒道:“王,请准我出战!我愿立下军令状,若是败了,就请王以军规处置!” 祁翟压低声音道:“不得在外暴露王的身份。” 塔布倔强地看着阙舒。 阙舒道:“玩玩也无妨。” 塔布这才兴高采烈地去了。 祁翟看着塔布,欲言又止。 三人见塔布被老者与一个粗壮汉子凑做对手,便跟着挪到了他们交战场地的边上。 原本在练习的人见到生面孔挑战,都呼呼喝喝地发出示威声。 塔布伸出手,缓缓将双掌向前推。这是西羌比武的礼节,意为请对方先出手。 他对手却以为他在使招数,二话不说攻了上来。 这倒正合塔布之意,他左手画圈为手,右手屈指成爪进攻。 两人一出手,何容锦便知结果。 王宫卫队乃是西羌勇士组成的,塔布既为王宫卫队队长,自然是勇士中的勇士,武功不比寻常。他的对手虽然也有些功底,但比起他来,相差甚远。 果然,不出六招,塔布便将人制服在地。 “好!” 围观诸人鼓掌。他们武功或许不够高,眼力也不如何容锦,但是对塔布对手的实力却一清二楚,由此及彼,自然能推出塔布武功之高。 “我来一试!”一个莽汉越众而出。 塔布豪气道:“来。” 两人语言不通,却看得懂表情和手势。 莽汉一见塔布推手,就挥出一拳。 何容锦看得出这个莽汉的身手比先前那个要高出不少,只是他走得是外功,而且还没练到家,对上塔布这种内外兼修能左右开弓的高手来说,还差得远。 莽汉在塔布手下支持了十几招才败下。 这使得其他人对塔布的伸手越发推崇,挑战的人络绎不绝,围观的人渐渐增多,等五场比下来,场子周围已经外三层内三层地围了好几圈。 祁翟看着继续邀战的其他人,低声道:“王,有点不对劲啊。” 阙舒从容道:“他们发现了我们是西羌人,不服输而已。” 祁翟叹气道:“遭遇这等车轮战,无论塔布武功有多高,都要栽的。” 阙舒道:“力竭而败,虽败犹荣。” “是,”祁翟低声道,“先前,是我失言了。” 阙舒神情不变,似乎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比斗中去了。 九战之后,塔布呈疲态。 第十战请命的人主动提议休息再战。 塔布正要拒绝,就见一个身穿突厥官服的人排开众人,嚷嚷道:“哪个连战六人而不败?” 正与塔布一起站在比斗场上的人暗暗叫苦,其他人尚可装聋作哑,他却不行。他只能指着塔布道:“是他。他已胜了九人。” 穿官服的人对塔布一指道:“你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