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刻骨铭心(八)
何容锦道:“什么忙?” 左斯文道:“我们想请何总管送我们出城?” 何容锦面露微愕,不止因为他们的要求,更因为他们如此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地对一个陌生人提出如此要求,“为何?” 左斯文道:“我们盗取天神珠之后,官府一定会严格把守城门以防我们逃脱。” 何容锦道:“我是问,诸位为何觉得我会帮诸位这个忙?” 左斯文沉默地看向纪无敌。 纪无敌道:“因为你会中原话。” 何容锦皱眉道:“只是如此?” 纪无敌道:“难道还不够?” 何容锦道:“帮助朝廷钦命要犯是死罪,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我。” 纪无敌道:“可是其他人听不懂中原话,连我想要他们帮什么忙都不知道,更不会帮我们啦。” “……”何容锦突然发现,虽然从自己的角度听他的话很没道理,可是站在他的角度这个理由不但有道理,而且有道理极了。 “我们也知此事极为冒险,因此绝不会毫无诚意。”左斯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此银票虽不能在突厥境内使用,但在中原各地都有钱庄分号。离突厥最近北魏城便有。” 何容锦瞟了眼银票上的面额,微微一笑道:“好大的手笔。” 左斯文道:“还请何总管帮忙。” 何容锦道:“可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本事赚这笔横财。我虽然身在小可汗府,但目光所及,只有这府邸的四面围墙,再远一些,便力有不逮了。” 左斯文道:“我们要的,正在这围墙之内。” “哦?” 左斯文缓缓道:“西羌使节。” 何容锦抓着葫芦的手一紧,“你们想挟持使节?这倒不失一个良方。” 左斯文道:“若能混入西羌使团之中,想必突厥卫队便不敢多加为难了。” 何容锦道:“既然如此,我便为各位指一条路。你们只需从这里出门左转,走数十丈便是了。” 左斯文道:“还请何总管代为引荐。” 何容锦道:“抱歉,此事恕难从命。” 左斯文看向纪无敌。 纪无敌道:“阿左,我就说出门应该带真金白银,银票看上去太没有真实感。” 何容锦怕他们说下去又没完没了,忙打断道:“诸位还有其他事吗?” 左斯文道:“叨扰了。”他们说完,竟然真的就这样打开门往外走。 等他们走出五六步,何容锦才察觉不妥,忙追出去道:“你们就这样走?” 左斯文道:“莫非何总管改变了主意?” 何容锦道:“我是问,你们难道打算大摇大摆地从小可汗府走出去?” 纪无敌道:“我们可以偷偷摸摸的。” 何容锦刚暗暗松了口气,就看到纪无敌将身体弓成虾状,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 外面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何容锦心头一惊,正要催促他们离开,就听到噌得一声,袁傲策手中的剑已出鞘! 他手中剑的剑光极冷,仿佛天山上不化的积雪,扫向面门时,何容锦感到自己脸上的毛孔都跟着战栗起来!他的剑又极快。 何容锦抬起手指从剑锋上轻轻划过。 这时候,他看到了袁傲策的眼睛。 毫无杀意的眼睛。 一刹那间,他猛然领悟到了袁傲策意图,想要遮挡的手指顿时偏了方向,任由那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额图鲁带着府中护卫冲了进来。 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的火把顿时将屋前的五个人照得无所遁形。 “还不放人!”额图鲁拿着刀子,用突厥语气势十足地喊道。 纪无敌道:“他一定在羡慕阿策拿剑的姿势很帅!” 右孔武道:“我怎么觉得他来者不善?” 纪无敌道:“改动两个字你就明白了。他一定在嫉妒阿策拿剑的姿势很帅。嫉妒羡慕恨,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额图鲁见他们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话,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勃然大怒道:“你们若不放人,就休怪我们无情。弓箭手准备!”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几个弓箭手立刻从他身后冒出来,又包围了一圈。 右孔武悄悄挪动步子,将左斯文护在里面。 额图鲁眸光一闪,正要举手放箭,就听何容锦高喊道:“额图鲁总管救我!”原本要举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他们很可能就是王宫护卫队要的钦命要犯。他们既是异族人,又胆大妄为潜入宫中盗宝,一定图谋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今日若将他们放虎归山,只怕来日可汗怪罪下来,你们都吃罪不起。” 纪无敌好奇道:“他叽里咕噜地说什么?” 何容锦转述了。 纪无敌道:“他真是太聪明了!” 额图鲁道:“他说什么?” 何容锦道:“他说你聪明。” 额图鲁眼睛一亮道:“他们果然就是宫中盗宝的贼人?” 纪无敌自顾自地接下去道:“他明明看你不顺眼,想借我们的手把你干掉,还能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借口,真是太聪明,太辜负他蠢笨愚钝的外表了。” 何容锦忍不住笑出来。 额图鲁看看纪无敌又看看他,愤怒道:“他说什么?你又笑什么?” 何容锦敛容道:“他说你想一石二鸟地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额图鲁跳脚道:“放屁!难道是我让你落在他们手中的?” 何容锦淡然道:“府中安全不正是额图鲁总管负责的吗?” 额图鲁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 额图鲁舒了口气道:“小可汗回来了,他自有定夺!” 但人进来了,却不是他以为的小可汗,而是祁翟一行人。 阙舒看到被剑架着的何容锦,脸色骤变,原本跟在祁翟身后的脚步顿时往前迈了一大步,差点越过祁翟去。幸好祁翟反应极快,身体当即侧向额图鲁,旁人看来倒像是阙舒早预料到祁翟要停下脚步,所以与塔布一左一右地护卫在他两侧。 额图鲁虽然不喜欢这些莫名其妙住在府中的西羌使团,但他们到底顶着突厥贵客的身份,他也不敢太失礼,忙转身行礼。 祁翟道:“额图鲁大人,何总管,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看似在问额图鲁,但眼角却望着被挟持的何容锦。 突厥、西羌、中原三方人马齐聚,唯一一个能与他们三方沟通的便是何容锦。难为他作为人质,还要一一想各方解释此间情形。原本一场形势严峻的人质挟持也因为他一人的独述而缓和下来。 等他说完,才发现四周静了很久。或许因为西羌使节的关系,纵然额图鲁有心赶在确珠回府之前将此事解决,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等着他说完。 祁翟道:“如此说来,这些人当真是钦命要犯?可是刚刚王宫护卫队明明将整座小可汗府都找遍了,如何漏过了他们?” 何容锦苦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额图鲁大人……”祁翟用生硬的突厥语道。 额图鲁只好洗耳恭听。 祁翟道:“一定要平安救出何总管。” 何容锦转述了他的话,额图鲁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看着这群已经在包围圈中却令自己投鼠忌器的钦命要犯,心头犹如一把火焰在燃烧。 盗贼潜入府中他固然有失职之罪,但若是让盗贼从他手中同意,他便是罪上加罪。 正在他犹豫再三,彷徨之际,又有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