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两人慢步走出高三教学楼，心慧看了一下手表，七点刚过。 天已经暗下来，偶尔有几丝风掠过，撩动着她的长发，几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伸手将头发掠到耳朵后面。被这怡人的夜风一吹，她的心也变得轻快起来。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侧过头看向她。 她脸上一热，随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一起吃饭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沿着校道走向学校大门，从体育馆里传来不绝于耳的拍球声，格外地清晰。这个时候多半是高一高二返校的住宿生在打球。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下午的球赛，对视一眼。 心慧想起一个问题：“你多高？”他在班上算是长得蛮高的，看跳高比赛的时候就很想知道他的身高。 萧寒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呢？” 心慧玩心忽起，打量了他一眼，故意问：“有没有一米六？”一双灵动的双眸在淡淡的夜色中显得晶莹剔透。 “你有没有一米二？”萧寒好笑地看着她。 “我当然有一米二。”太可恶了，她最多也就把他的身高削减了二十厘米，他却把她的削减了四十多厘米。 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那我也有一米六。” 真是没有创新意识，这回答分明照搬她的话。 萧寒见她仍打量自己，说道：“我身高是一米八三。”笑容在溶溶的月光下多了几分柔和。 她以为他只有一米八呢。原来这个身高就是一米八三。 街道两旁的大厦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断变幻闪烁，但在心慧看来这些灯光却奇异地给喧嚣的夜景添上了几分宁谧。 “去哪里吃？”沿着学校的墙而走，她才想起这个问题。 “你想吃什么？普通的快餐还是肯德基？”往南走差不多二十分钟有一家肯德基。 “我？随便，只要干净又不难吃就行了。”语毕觉得自己说了等于没说，她反问道：“那你想吃什么？”虽然她偶尔也跟室友或同学到学校外面吃饭，但却是第一次单独跟男生出来。 萧寒晶亮的黑眸直视着静立眼前的她，飞快地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那我们去吃肯德基吧。”肯德基里面的人比较多，她可能会比较自在。 晚上的肯德基依旧有很多人，其中以年轻人为主，当中又不乏穿着制服的学生。 坐在二楼的座位上，看到周围有那么多人，心慧感到非常安心。 她喝了一口饮料，问道：“你今晚不回家吗？”透过二楼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 “吃完饭再回去。”他回答非常简洁。 解决了第一根薯条，心慧抬起双眸，“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里？”这个问题一路上困扰了她很久。 萧寒只是一笑，不答反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知道她偶尔放假会留校不回家，中午吃饭时便听得她跟张婕说今晚要留校。是以他打完球后并不急着回家。当时只是想着反正有她的号码，要找她并不难——虽然他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开机。洗完澡后他站在走廊上望着对面的女生宿舍楼，正准备给她打个电话便看到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于是高三以来他第一次在非上课时间回教室。 “哦，我明天想去书店买书。而且我觉得等车有点麻烦，反正明天又要回来，干脆不回去了。”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闲扯中，萧寒眸光微转幽深，语调却是一贯地漫不经心：“如果明天就举行高考，你会怎么样？” “普天同庆啊！高考越早结束越好。我觉得数学老师有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现在都已经三月份了，大部分同学的成绩已经稳定下来了，大概也就这样了，提高的空间不会太大。所以现在只是在保持一种状态而已。”她对高考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停下来，才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夸张？” “不会。”他摇摇头，回答得异常认真，语调格外真挚：“这话说得好，很有道理，我喜欢听。”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表情似是如释重负，眼底也隐隐浮现笑意。 萧寒看着对面的女生，两人坐得这么近，他几乎可以数清她纤长的睫毛。此刻她低着头，几丝刘海自然下垂，略略挡住额头，她吃饭前便将头发扎了起来，一头黑亮的长发顺着后脑聚到脖子后方被一圈紫色的头绳卷住，发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正埋头研究垫纸上的内容，看得饶有兴味，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她在看什么百年不遇的好文章，萧寒忍不住想问她那张纸有什么好看的——肯德基垫纸上的文字和图案几乎百年才一换。 尹心慧一抬头发现他看着自己，一抹嫣红爬上她白瓷般的脸。她赧然解释道：“这是我第二次来吃肯德基。” “那你第一次跟谁一起来吃的？”他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致地问。 “我姐姐啊。以前我不太愿意出来吃，都是她打包回去给我吃的，我自己基本没有坐在店里吃过。”凝结在纸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手，凉凉的。 他看了她许久，黑宝石般的双眸坚定地锁在她清秀的脸上：“如果你想吃，我以后都会陪你来。” 她过了一瞬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大脑像是当机了一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许久都没有说话。思绪犹如相互交错的麻线乱成一团，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是那个意思吗？是那个意思吗？ 愣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是结结巴巴的：“什、什么意思？”使劲握住纸杯，手指被冻成了青白色，冰冷的温度透过掌心传了过来，让她稍微冷静下来。 萧寒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身子向前一倾，伸右手撑着下巴，话题竟是一变：“你上学期最后一次月考总成绩年级排名第几？” 这句话让心慧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耳朵失灵，以至于听错了。 思维像是疾驰中的跑车遇到弯道只好硬生生地来了个大拐弯，“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班级前十名，年级排在前二十。”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接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原来话题一直没有变过。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霎时又加快。 慌忙之中低头，头顶传来他稳稳的声音： “我的意思是，希望以后能跟你一起走下去，一起。”语句缓慢，吐字清晰，像是怕她听不清楚似的。 肯德基二楼虽不若一楼热闹，但是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人，结伴来的人更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因此二楼绝对称不上安静。 然而此刻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已经离尘而去，只有他的话在耳边回荡。 心慧埋头机械地喝着可乐，却不知道口中的饮料到底什么味道，唯一知道的是它入口又冰又凉，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再说话，她却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看她——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左手一动不小心碰到了番茄酱。 “我去洗一下手。”她想都没想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向洗手间。 到了洗手池前，抖着手慢慢地洗去上面的番茄酱。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袅绕：他也喜欢自己。 也。 喜悦与甜蜜如同闪电转瞬即逝，过后接踵而至的是慌张与害怕——恋爱对她来说陌生而遥远，几乎是另一个星球才有的事。 大概习惯了之前与他的距离，亦近亦远——同在一个班，时不时斗斗嘴，有时为了学习而交流，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往往周围还有其他的同学。 如今他的意思是想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她却惶惑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依旧怔怔地站在镜子前。 镜子中洗手池旁一个女孩靠在墙上似乎在等人一边玩着手机，黑色的诺基亚直板手机让心慧想起了萧寒的手机——那一个雨夜，他极其耐心地拿着那部手机教她玩游戏。 心慧连手都没有烘干就转身想走回座位，往桌子的方向一望，他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一手搁在桌子上，双眼定定看着她，周围不时有人走动，他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似乎就在等她转身望去的一刻。 他一直在那里等着她，注视着她。 洗手池离座位不远，她提步一口气走过去，坐下去之后却不知如何开口。 萧寒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脚步轻快，不由吁了一口气，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我不急，你慢慢说。”一边将饮料放到她身前。 心慧思索着如何表达，却讷讷地找不到用词。 终于她郑重地点点头：“这样算不算回答？”清秀素净的脸上慢慢地洇上一抹淡淡的笑，犹如春日中展开的紫玉兰。 萧寒坐在对面凝视着她，黝黑晶亮的眸子里闪动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温柔。 这话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右手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左手抓过她的右手擦去上面沾着的水珠，接着又帮她擦干左手。然后，握住。 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