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依番外
晚上部门聚餐,王北依坐在座位上却没有什么胃口。 没上菜的时候,她拿着手机上网,一条条地刷微博,看了几页,忽然看到高中同学一条微博,大意是某人在美帝国主义享受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再看到微博下的相关留言,她整个人彻底愣住。 走出酒楼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冬日的夜晚,风吹到脸上很冷。 十来人相互道别,王北依跟两个同事一起去地铁站乘车。 她今年二十五岁,工作快半年了,生活的轨道很简单:上班、回家、上班、回家,标准的两点一线,每半个月回一次Z市看父母,偶尔周末不想呆在家里,就跟朋友一起出去逛街。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九点。 妈妈从Z市打电话过来。王北依跟她聊了十几分钟,妈妈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几句话:读硕士那时没找男朋友,现在工作也快半年了,年纪不小了,抓紧时间找一个男朋友。 挂了电话后,王北依觉得有点累,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走到阳台上仰望天空。 深蓝色的天幕,看上去祥和美丽。 小时候读诗词,王北依很喜欢汉乐府《孔雀东南飞》里的一句话: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那个年纪还太小,无法直接从字面读懂诗词,看了注释才懵懂地理解其中的含义。 人的记忆是有时限的。高考过后,上了大学,随着大脑空间的压缩与利用,有不少学过的诗词王北依都忘了,可是她仍然记得这句诗词。 时间越流逝,她觉得这几年来自己越来越有韧劲。 高考的时候,王北依发挥得不错,尤其是化学科,因为有着几年的竞赛培训经历,相对于其他人而言艰涩难懂的题目在她眼中并不难,最后考出来的分数相当优秀,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拉高了她的总分,使得她轻松地考上了第一志愿Y大。 高考前两个月,她就知道凌舜被上海最有名的大学提前录取。 她的心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不甘。 高三那时仅仅一层楼的距离就已经让她觉得犹如隔了一座大山,如今几百公里的距离跟高三那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都是看不见彼此。 大学的生活并不难适应。 由于高中参加化学竞赛的经历,王北依在大学课堂上能够轻松自如地跟上老师的思路,成绩在本系中一直排在上游。 妈妈跟她打电话时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王北依说功课太忙没时间。 妈妈叫她学习别太拼命,又不无骄傲地说:“我家的丫头还愁找不到男朋友?” 王北依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笑——比起两年前,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不再怨恨和迁怒旁人。 她不禁想起了两年前的情景。 高三毕业典礼举行那天,所有考生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老师当然也知道。 王北依在教学楼前遇到了高三的化学老师和詹老师。化学老师对她赞不绝口:“王北依,这次考得很好!老师很欣慰。”詹老师也笑着对她说:“王北依,老师一直看好你。” 当时她心里只觉得詹老师很虚伪——她还记得,一年前,她站在办公室里,独自承受着这个老师冰冷的目光。 碍于学生的身份,她只能恭敬地站在原地,而且对于高三的化学老师,她是打从心底感激的。于是对着两个老师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如果现在再回到那一天,或许她还可以露出一个更平和的笑容,用更真挚的语气说“谢谢老师”。 高中两个班有十几个同学都在Y大读书。王北依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他的消息:他在上海那所高校过得不错,专业成绩相当出众,导师很器重他。 分手后她就没跟凌舜联系过,跟高中同学聊天的时候也没有特意询问他的信息,但是通过迂回的路径知道他的情况。 死党大概是看不过去,对她说:“依依,只是因为你现在遇到的男生不够优秀,所以你一直记着他。如果你遇到更优秀的,也许就能忘了凌舜。” 王北依并不完全赞同。 也许这是一部分原因,可是更重要的是青涩的爱恋所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王北依了解他,他沉默寡言,看上去很斯文也很好说话,但是有自己的原则——他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 她觉得,应该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清楚。 死党平时跟她无话不说,对她谆谆告诫:“难道他不找你的话你就一直这样?依依,给自己找一个男朋友吧,别亏待了自己。你现在这样,他哪会知道?” 对啊,难道她要一直这样下去? 王北依想,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她太骄傲,他也骄傲。 当初分手是他先提出来的。她现在没有前行的门。 大学生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半。 她也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跟凌舜必然会越走越远,甚至再无交集。可是她能怎么办? 他们是不是会一直维持现状这样的状态?高二那一年是不是他们人生唯一的交点? 此后,就要走向迥异的人生? 她自暴自弃地想,也许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大三上学期,她甚至知道有一个跟他参加同一个活动的女生很仰慕他。 他们彼此的朋友对他们的事心知肚明。其中一个朋友有一次隐隐约约跟她说,还是找一个男朋友吧。 王北依赌气地想,找就找。她又不是没人要,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 也许她在他心目中真的不重要。 可是她还是不想为了找男朋友而找男朋友。她想,如果遇到合适的就试着相处看看,没遇到的话就随缘吧。 其实也没有怎么找。 学院里有一个男生一直对她表示好感,后来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 王北依跟他不咸不淡地相处了几个月,连牵手都很勉强,唯一的一次kiss更不用说了,最后客客气气地分了手。 她心里开始觉得荒唐。 为什么要毁了那些美好的记忆。 尽管那些记忆的尽头,也早已是支离破碎。 硕士毕业后,王北依进了Y市一家有名的制药企业,彻底脱离校园,成为一个职场白领。 她知道他在上海那所有名的大学顺利毕业,本科毕业后就去了美国留学,攻读高分子材料硕士,前程似锦。 找工作那时王北依曾经想过回Z市工作,但是Z市只有几家实力很弱的制药企业,无法让她的专业优势发挥到最佳,最终她还是留在了Y市工作。 生活中的很多时候,现实比理想重要。 生活在前行。 王北依默默旁观,从高中持续到大学的同学情侣,即使工作了也很少分开。反倒是在大学里走到一起的,工作后分开了几对。 这其中的原因,王北依无从探究。 她跟一位高中认识的朋友聊过这个话题。朋友也说,无法完全确定原因。只是她们都觉得,相比起大学时期,高中走到一起的情侣更多了一点纯粹。 可是那个时候的感情,也多了一份脆弱。 能维持下来的,大抵能走得很远,甚至最后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就像萧寒和尹心慧、贾培霖和邵嘉媚,尽管他们都还没结婚,但是王北依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没法维持下来的,有一部分的关系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就像她跟凌舜一样。 毕竟是同一所学校走出来的,也一起参加过竞赛培训,还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在他去美国的第一年,还是在网上有了联系。彼此之间没有深刻的交流,只是浅浅的接触,会聊各自的情况,就像聊天气和聊专业一样。 这几年下来,王北依逐渐领悟到,不能再对过去表现得耿耿于怀,那样只会让周围所有知情的人都尴尬。 认识她跟凌舜的朋友见他们建立起了联系,跟她的话题也逐渐多了起来。 于是王北依知道,太平洋彼岸他的校园,有一个亚裔女留学生频频向他示好,多次都碰巧出现在生活规律得如同化学公式的他面前。 她用平淡的语言回应朋友,既没有表现得在乎,也没有表现得不甘,尽管心里并不平静。 结果当然是他婉言拒绝了女生的示好。 王北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当然”这个词,但是打从心底就觉得他应该拒绝,而且干脆地拒绝。 时间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他们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一样,渐渐地也会聊到很私人的话题。 只是有一个话题,他们彼此都很默契地绕开了——感情问题。 他知道她所有的坏习惯,会提醒她吃东西,天冷的时候提醒她加衣服,在她生病的时候会像以前那样温言劝她去看医生。 有时王北依甚至可以从MSN的语句中感受到他没有说出来的担忧和关怀,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臆想。 更不知道他现在做这些事是出于习惯还是单纯出于同学情谊,心里百感交集。 有一次,王北依故作不在意地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女朋友”,他没立刻回答。 她只能坐在电脑前等他回复,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 过了几分钟,他才打了一行字过来:“刚才掉线了。你说什么了?” 跟国外的朋友聊天,经常会发生掉线的事。 王北依却再也没有勇气再问一遍了。这样的问题每问一遍都是在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倔强又带了一些骄傲的人。 就这样吧,再也不碰雷区。 稍不留意,“轰”的一声她就会粉身碎骨。 有时王北依想象着他在那块大陆的生活,想象着他在那所校园里的生活,心里百味杂陈。 大概她跟他的方向真的是在越离越远。 他大学之前一直在Z市生活和读书,本科在上海读的,硕士则是在美国读的,三座城市都跟她生活了六年的Y市毫无关联。 是不是在半年前,当她决定留在这里发展时,他们就已经彻底断了所有的可能? 年轻的时候什么也无法承诺。如今只能依靠内心的感觉撑下去。 有时王北依也觉得自己骄傲得过头了,可是再多的时间也磨不掉她的骄傲。 否则也不至于在这里这么牵挂着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发个邮件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回国了。 王北依牵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离开阳台。 刚走了两步,手机就响起来。 她一看到电话号码,连忙接起来。一边在心里揣摩着:他是要跟她说他要回国了吗? 一通电话讲了一个多小时。 挂断通话的时候,王北依还是觉得有些恍然。 他说他要来Y市,王北依的呼吸几乎停滞,过了几秒才平复,镇静地问他:“那你以后还要回美国吗?” “不了,在那边工作。”他答得很简单。 她想问他说的“那边”指的是Y市还是国内,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如果他的回答是国内,还不如不问。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忍一忍,留到见面的时候再问。 却在下一秒听到他说:“我签了XX,以后会留在Y市。” 他高中有几个好朋友都在Y市,有已经工作的,有在读博士的,之前个个都嚷着要帮他接风,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忘了这回事,只有王北依一天天地算着他回国的时间,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在他回国前一天,王北依问他有没有人帮他接机,听到他说没有,她犹豫着,最终还是说出口:“我去接你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能名正言顺、毫无顾忌地对他说这样的话。 “好。”他一向寡言,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 他的公司帮他安排了公寓。 离开机场后,王北依跟他去了他的公寓。看得出房子之前已经被人专门打扫过,显得很整洁干净。 放好行李后,王北依跟他一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子,然后对他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凌舜迟疑地问。 “没问题的。去吧,别婆妈了。” 见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张口想说什么,王北依催促他:“去吧。坐了这么久飞机你不累?” 在她的坚持下,他终于去了卧室睡觉。 平时王北依一个人在家,很少进厨房。 她的岗位做的都是技术工作,整天对着仪器设备,不想回到家还要辛苦地张罗吃的。有时下班后去快餐厅里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有时则是回家下个面条就算了事。 可是他在美国已经吃了很多的洋快餐,她不想他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吃饭还是吃快餐。 时间从中午走到下午。 王北依站在流理台前,仔细观察着锅里的汤。 他还在卧室里睡觉,整个屋子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餐具相互碰撞的细微响声。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她的心绪也变得宁静。 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水,她忽然想:其实一直这样也很不错。 最起码,她已经可以重新站到他身边。即使只是以好朋友的名义。 她实在是厌倦了再找人跟他比较,也厌倦了再装作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 想起高三那时有一次跟萧寒聊天,萧寒对她说:如果没什么大事发生,凌舜不会改变什么。 想到这里,王北依豁然开朗。 是无奈,也是屈从。 如果跟他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也许将来有一天可以面对他毫无芥蒂地讲以前的事。 热汤的香味飘入鼻子。 王北依熄了火,准备将东西端到桌子上。 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她回头一看,卧室的门被打开。 他穿着白色的居家服,睡眼朦胧,头发有点乱,表情也有些迷茫,跟他平时稳重睿智的样子很不符。 王北依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色T恤让她恍惚感觉回到了化学培训的教室。有一天她跟他都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裤子的颜色也相近,结果被所有同学起哄说他们穿情侣装。 后来经过观察她才发现他经常穿白色T恤。高三那时她还曾经因为他们班上一个女生跟他穿了一件同款的T恤而误以为他有了别的心上人。 也许他们之间已经彻底过去了,再也回不到美好的过去。也许他这样的性格,不会重新走以前走过的路。但是她就是放不下。 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T恤的料子很薄很柔软,也很暖和,就像他给人的感觉。 而在认识他以前,她一直觉得男生穿一身白色的衣服会显得太文弱,可是在他身上她只觉得沉稳斯文。 “你醒了?饭弄好了,正好可以吃。”王北依稳了稳心神,向他轻轻地笑了笑,尽量自然地说。 接着将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 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到锅子里的汤沸腾的水声,炽热的火焰烧烤着锅子的金属外壳,发出微弱的声响。 时间是下午四点,橙红色的阳光泻了一地,是温暖的颜色,从落地窗一直蜿蜒到厨房门口。 凌舜微微眯起眼,凝视那一抹在薄薄的阳光中忙碌的身影。 心里觉得很安宁。 ————————————————分割线———————————————— 他忽然想起初见她的情景。 踏进化学培训的教室时,看到她跟旁边的女生开心地说着话,转头的时候,就望进了他的眼睛。 凌舜还记得当时是十一月,那天气温较低,教室的桌椅颜色都偏深,深棕色的桌椅,深青色的窗帘,黑色的黑板,而她的笑容是那一片暗沉色调中唯一的亮色。 后来去了威斯康星大学读硕士,在那个寒冷的城市,他在无数个秋冬中回忆起那天她的样子。 如果高二那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牵起她的手就不会再放开。 既然分开了,伤害已造成,就不要再纠结于此。 因为不知道如果重新在一起的话,自己在再次面对类似的问题时是不是能够不再屈服于现实的压力。 他是这样想的,也强迫自己这样继续生活。 曾经是同学,有很多共同的朋友。 大三后半年听朋友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心里既有嫉妒也有欣慰:最起码,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 只是由于地域和空间的限制,传到他耳朵的消息总是姗姗来迟。 去美国前夕,才知道她早就跟男朋友分了手。 读硕士那一年,跟她在网上重新建立起了交流。 隔着电脑屏幕跟她聊天时,那些曾经共处的时光一一涌上心头。 光阴辗转,分别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原来时光过去了,人还在。 只是,他在遇到类似的情景时是不是能够不再走同样的道路? 跟在校园里不同,不是说一句“我很想你”这么简单。 不确定能不能带给她跟过去完全不同的结局。 贾培霖有一次对他说:“其实那个时候没有谁对谁错,她也没有怪过你。关键是你现在怎么想。” 生性是一个讷言的人,对着MSN彼端洒脱自如的她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于是尝试了所有的努力来到她读书和如今生活的城市。 室内的静谧无声地蔓延。 王北依从橱柜里拿出碗筷,放在桌子上。 冬日午后的阳光中,她的身影跟过去无数个日夜思念的影像重叠到一起。 凌舜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头搁到她的肩膀上,声音低却坚定:“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这样安静的下午,这样的一句话,即便说得很轻,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需要耗费大脑进行深层理解的语句,所有意思皆在字面上。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王北依怔在原地,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滑过脸颊。 随即泪水“唰”的一声流下来,有一滴“啪嗒”地滴落在手臂上,洇出一块水渍。 谁能想象得到,这么一句简单平淡的话,她等了整整八年。 为了这句话,她甚至几乎赌上了自己所有的青春。 然而现实的发展,让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永远都等不来这句话。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子前,双手撑在明净的玻璃桌面上,忘了自己想干什么,也无法继续,只知道越流越多的泪水模糊了焦点,使得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嘀嗒”一声,泪水滚落她的下巴,滴落在厚实的玻璃上。 身后贴着他温暖厚实的胸膛,颈侧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流。 她一直都留长头发,只是长得很长时才去理发店修剪。 而此时,暖热的气流穿过头发拂在她脸上。 那些熟悉的感觉和味道,淡淡地在周围萦绕。 一刹那,无数的回忆纷至沓来。 脑海里滑过了很多情景,快乐的、美好的、辛酸的、苦涩的,一幕一幕像是快镜头一样,纷纷涌现。 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两人对恋爱毫无经验,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如何技巧地避开老师的监督,于是每个星期六上完化学培训后就成了谈恋爱的时光。 青涩的爱恋,时刻担心被老师发现。于是每次培训都借故留到很晚,晚上一起回家。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他总是将她送到车站,看着她坐的公交车开出很远才回家。 年少的爱恋总是单纯且简单,只是牵着彼此的手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机会,一起逛街,一起吃饭。 终于有一次,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抱住彼此,尝到了初吻的滋味。 每一幕,分别后在脑海里不断地重播。 王北依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无声地流泪。 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汹涌地从眼眶涌出,在脸上蔓延,像是要将漫长的八年光阴里所有的思念都流尽,更像是要将过去那些日子里无法述说的委屈全部流尽。 她低下头,覆盖住他缠绕在她腹前的手,恣意地流泪。 再也不用苦苦相望。 这一刻只是触摸着他,就已经觉得满足。 不敢相信,在她几乎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已经准备就这么跟他平静相处下去的时候,世界又重新为她打开了那道一度紧闭的门。 经历了那样的事后,向彼此靠近一步,是如此难。 曾经以为幸福离她很遥远,然而在这一天,突然再次降临。 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只是靠在他胸前无声地流泪。 他看到她的泪水,没有说话。只是在身后静静地拥住她,像是知道她所有的辛酸和委屈,知道她所有没说出口的付出和努力,不再说什么。 也不用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