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时光漏斗(上)
十月的季节,金秋,秋风送爽。 高中同学结婚,她是姐妹团的一员,早早到了新娘家帮忙。 她近视,为了拍照效果便没戴眼镜。所幸近视不深并不影响基本的视觉,只是看不清楚五米以外的人脸。 所以只看到伴郎团清一色一米八左右的黄金身高,样子全部都看不清。 接完新娘,她们的任务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她们和伴郎团一起到了酒店准备接下来的行程——新郎和新娘在酒店订了一个大套房供他们休息。 她也终于可以戴上眼镜,看清楚这个世界。 下午要拍外景,吃完午饭他们回了酒店休息。 酒店很有名,位于市中心黄金地带,套房的空间非常大,人太多,拖鞋自然不够穿,他们都只好打赤脚进去。 一直忙活了这么久,现在才有时间歇息。 她是第二个进房间的,放下东西就跟另一个女生一起去吧台烧水给大家喝,并打电话让服务员送来十个玻璃杯。 水终于烧好,她们倒到洗过的杯子里,端出去给大家喝。 递到第四杯时,一双修长的手接过玻璃杯,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道谢:“谢谢!” 她抬起头,就这么怔在原地。 眼前的面孔有几分熟悉,有几分陌生。 时隔六年,男生的轮廓已不复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英气,笔挺的西装穿在身上,过分吸引眼球。 她收回视线,向对方微微一笑,继续给后面的人递水。 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婚礼前新娘曾经约姐妹团的人聚餐,席间聊过伴郎团其中一两人,她只知道伴郎团都是新郎的高中同学或大学同学。 只是不知道当中有他。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岁月里,有一个女生曾经偷偷地关注过他。 酒店的套房虽大,床却只有一张。聊天过后,姐妹团的人到里面的大床休息,伴郎团在外间的长沙发休息。 她躺在大床的最外沿,跟其他五个姐妹一起聊天。 后来听到她们把话题落到他身上。 其中一个女生从别人那里知道他一些情况,跟她们说起他的简历。 一个女孩说:“我觉得他长得挺清高的。” 另一个女孩疑惑:“诶?会吗?” 她也从来不觉得他清高——在那些年里,她所观察到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清高的人。 “又清瘦又高啊。”女孩开玩笑地回复。 她笑了,点头:“确实。” 随着睡意来袭,谈笑渐稀。 不久,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躺在床上,思绪却很清晰。 思念了几年的人就在这个房间外面。 不知道是佩服自己的内心太强大还是感叹自己的自制力太好,她的心很平静。 听着旁边的姐妹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她的思绪也如同秋日的空气飘散。 也许经历了时光的漫长演变,再炽热澎湃的感情也会变得如同白开水平淡。 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休息过后,所有人的精神都很好,坐在外面畅谈。 她独自走向吧台,用杯子倒了一杯水。 这边斜对着远处的地标性建筑,25楼的高度,足以将周围的景致一览无遗。 拉高的天空,辽阔的视野,风轻云淡。 她站在那里,手扶着水壶,就这么透过光洁的玻璃望着外面,一边想着事情。 直到身后响起有些低沉的嗓音:“这里有水喝吗?” 她的手一僵,扭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人。 “稍等。”她对他说了两个字。 然后拿起水壶给他倒水。 他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即出去,站在她旁边慢慢地把水喝完。 吧台附近的空间很大,她却觉得有无形的压迫感。 只因为他的存在。 见他喝完水,她向他举起水壶,“还要吗?” 他点头,朝她递过杯子。 于是她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这次他接完水走向了沙发那边。 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新娘担心他们饿着累着,早就交代过随便叫客房服务吃东西。 她们几个姐妹在冰箱里找出一堆吃的,拿出去一一摆好给大家吃。 十二个人聚在外面的大沙发上聊天。 聊新郎和新娘,聊忙碌却又充实的高中岁月。 他是新郎的高中兼大学校友,跟新娘交情也不浅。 她知道他是在高二。 她高中三年从来没跟新娘同过班,认识新娘缘于高一的一次课外活动,并在大学期间交情变深,而且很巧,她高一同桌的男朋友跟新郎是非常好的朋友。 她坐在沙发一隅,跟大家一起聊天,目光偶尔扫过他,看着他跟疏朗利落的鬓角,不禁感叹时光的奇妙。 姐妹团其中一人突然将话题中心转到她身上,说起她在高中做过的趣事,说她毅力很好,有段时间每天下午都去操场跑步,她笑着回应:“老师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每天跑步能提高身体素质。那段时间就每天抽点时间去操场跑一会。” 她的心情是平静的,从来不指望他还会记得那个下雨的傍晚。 他也开口:“我们下午放学后经常在操场上踢球,有几次也看到你围着跑道跑步。” 原来他有看到她。 她听了,平和地微笑。 “看到”跟“注意到”的区别是什么,她这个当记者的人再清楚不过。 一年的国外生活和三年的社会经历已经让她的心率变得跟直线一样没有起伏。 下午的行程是开车去拍外景。 姐妹团一共六个人,一辆车自然坐不下,他跟她们被分到了同一辆车。 车子开过来时,他很绅士地替她们拉开后座车门,等她们都坐好后才坐进副驾驶座。 午后的阳光在车窗外洋洋洒洒地铺开,她坐在后座中间,抬起头就能看到前面副驾驶座的人,心情也随着车子的行驶不断起伏。 在那些岁月里,她离他最近的时候,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雨帘,而如今,他跟她只隔着五十厘米。 另外两个姐妹跟他聊起话题,他的口才很好,谈笑自如。司机在一条路线的分岔口前徘徊时,他还指点了一两下。 在他的提示下,车子绕了一条近路,他们这辆车最先到达外景地。 下午的拍外景很顺利地完成。 当晚在酒店举行婚宴,新郎新娘出场后他们回到座位等待接下来的程序。 双方的父亲分别上台讲话,随后是新郎发言。 新郎给人的印象向来少言,发言简短却极诚恳,先是感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说起新娘时尤为感人:“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让依依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我会爱护她一辈子。” 而一旁的新娘已经哭成了泪人。 然而这一刻,落泪的新娘是最美的。 曾经在过去目睹新娘的万般失落情绪的她坐在座位上,也不禁眼角微湿。 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新娘跟新郞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新郎留学归来后,排除障碍跟新娘复合,接着很快就把见双方父母、订婚、结婚行程一一摆到了台面上。 如果说婚姻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好的承诺,那么新郎以最快的速度执行了。 她感觉到新郎是一个有担当的人,由衷为新娘感到高兴。 再次见到他是一个月后。 新郎、新娘的工作单位都不在本市,蜜月归来后特意回本市宴请伴郎团和姐妹团。 她到得最晚,位子半对着他。 席间还是聊天。 她边吃东西边听他跟其他几个伴郎和姐妹谈笑风生,感慨万端。 通过席间的对话她也听出了他一点讯息:他大学毕业后就已经出来工作。 只是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吃水果时他接到一通紧急电话离了席,随后不久大家也一一分别。新娘有东西要拿给她,她拿完东西就下楼回家。 下楼后刚行至路口,还没走到地铁站就接到新娘的电话,说他办完事回来了,他有开车过来,住的地方跟她顺路,可以送她回去。 她告诉手机彼端的新娘:“哦,我已经进地铁站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帮我说一声谢谢。” 挂了电话却有些出神——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跟以前一样没变。 再见到他已经是两个多月后。 富二代闺蜜买了一辆跑车,但是提完车才发现有点问题。 闺蜜的爸爸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暴发户,对跑车一窍不通。她对汽车却颇为了解,于是换车这个重任自然而然落到她身上。 到了4S店,她帮闺蜜全权出面,跟车行的员工交涉。 4S店自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员工训练有素,处理这样的问题早已驾轻就熟。接待她们的员工听了她的话,态度委婉地表示不能换新车,只能检测后再换零件。 只换零件跟换一辆新车可谓天壤之别。 她心里冷笑:一辆跑车对他们车行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却几乎是几年的积蓄。哪个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辆有瑕疵的车——而且是一辆跑车。 她把事前想好的理由一一陈述出来,又在言语中一带而过自己媒体工作者的身份。 员工自然说不过她,气势渐弱。 她也不想说了,摆了摆手,却仍维持着良好的礼貌:“麻烦你叫一下你们这里能说话的人过来。” 员工离开了,去找她说的“能说话的人”。 她跟闺蜜在会客区等候,看到员工走向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了什么。 那个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样子,只看到明亮的日光把男人的身影衬得更挺拔。 接着她看到,那个男人听完员工的话就转身走了过来。 她怔在原地不动。 是他?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对她笑了笑:“这么巧?” 她不是第一次看他身着西装——两个月前那场婚礼就看到过他穿西装,出外采访时她也见过很多打扮显眼的社会精英,但是只有他一身西装打扮能让她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她点了点头,看到思念中的面孔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有理有据地一一说了换新车的要求:车子看似没问题,但是上高速直开就会跑偏。 他听后云淡风轻地说:“我叫人帮你们处理一下。” 听起来他就是直接的负责人。 “那能换一辆新的车吗?”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闺蜜也关心着他们对话的进展。 “如果确实有问题的话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要开车验证。 这很好办——之前她们就带车行的员工上过一次高速。 “当然。那到高速上开一下吧。”她安抚地握握闺蜜的手,示意她最终的结果胜算很大。 “走吧。”他率先走出去。 “你去?”她有些讶异——他刚才说会找人处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