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第三条道路

    从刚才开始，伊戈脸上的那种从容与淡定，都在爱丽儿的这一番说辞之下渐渐消失。

    这位魔王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类女性，看着她纤弱的身姿，无力的胳膊与肩膀。甚至不需要动用大地守护者的力量，仅仅只需要用手指朝着她那细细小小的脖子稍稍用力一捏，那么这场无聊的争辩就可以到此结束。

    当下，伊戈的目光却是转向了旁边的娜帕。

    这只小白猫却是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它既没有表现出赞同，也没有表现出反对。就如同它自称的那样，保持中立，绝对的中立。

    这样的进程，终究还是让伊戈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开始用十分正式的姿势坐在爱丽儿的对面，不是将眼前这个女性看成一个仅仅是无聊辩论游戏的玩物，而是以一种对等的姿态面对眼前这名人类女性。

    「爱丽儿·加西亚女士，请允许我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或者说……您可以给予您自身的信仰一个答案。」

    伊戈的语气突然尊敬，这让爱丽儿显得有些惊讶，但她也是很快点点头，正坐面对这位魔王。

    「按照您的说法，人鱼军将会做到曾经的人类做不到的事情。但您是否有想过，和我的战争结束之后，人鱼军又将变成什么样子呢？您要如何保证整个人鱼军将会坚定不移地向着您预想中的那种团结一致的方向前进，您有没有一份计划表？」

    爱丽儿微微一愣，对于这个问题她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爱丽儿缓缓抬起头，看到伊戈的目光依然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这个魔王是真的很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下，她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计划表，当然有。但，就我个人而言，这是我自己的一份畅想，尚且还没有经历过讨论，或许还有不成熟的地方。」

    停顿片刻之后，她继续说道——

    「首先，人鱼军将会赢下这场与你们恶魔之间的战争，重新将属于人类的和平夺回来。之后，我们将会与蓝湾帝国谈判，从而获得整个蓝湾地区的统治权。如果蓝湾帝国不愿意，那么我们将会用我们的武力让他们坐到谈判桌旁……或者永远都无法坐到谈判桌旁。」

    伊戈的眉毛略微扬了一下：「你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善于运用暴力。」

    爱丽儿哼了一声：「人鱼军的成立可不是为了请客吃饭，也不是为了画画雕刻，创建高雅艺术，我们不可能那么温文尔雅。军队的本质就是暴力，这是一场普通人为了公平而与另外一个不希望有公平的王公贵族之间的暴力战争，这一切当然是必然的。」

    「在经过谈判或是不需要谈判夺得了整个蓝湾地区的领土之后，人鱼军将会就此立国，然后开始依靠元素机为基础，大量招收各方面的人才。」

    「现实经验已经充分证明了，每一个人本身都是平等的，只要给予他们充分的学习与教育，那么大量的人口就注定会产生大量的思想碰撞，从而创造出可能比元素机更加高效，更加强有力的机器。」

    「现在，我们可以依靠元素机制作的元素车和轨车在地面上快速移动，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像鸟儿一样拥有自己的翅膀在天空中翱翔。再畅想一下，我们人类是不是可以前往天空中的星辰所在的方向？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月亮上？甚至于，我们可以前往太阳，利用太阳的力量产生比火焰魔法强大的多的魔法？」

    「在进行这一切的过程中，以前一千个人才能够种出来的粮食可能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够办到了。一千个人辛辛苦苦才能挖出来的矿坑隧道可能一个人就可以挖穿整座山峰。我们不妨把想象力放得更加大一点，一千个人……不，一万合力都不一定能够逆转

    时间的流逝的事情，但可能以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任意穿梭时间，穿梭任何的空间。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最优秀的时间和空间元素亲和力的魔法师。」

    「这，就是人类的想象力。当我们能够创造出非常丰富的资源，让每个人都能够一出生就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之后，人类本身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追求，探索各种各样的现实。在我看来，这样的人类才能够真正体现出这个世界守护者的力量，从而面对那场不知道几千年后才会到来的战争。」

    至此，伊戈不再说话了。他捏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甚至离开了爱丽儿的脸，而是落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

    他在思考，更是在思索应该怎么回应眼前这个人类的构想。

    而在沉寂了许久之后，那个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小白猫却是缓缓睁开双眼，用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看着这边陷入沉思的伊戈，开口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伊戈一愣，突然间目光转向娜帕，想了想后说道：「你会就此做出决断吗？」

    娜帕轻轻点了点头：「大地守护者的力量来源于愿意承担这份重担的意志。如果你的意志就此削弱，那么当然要有可能造成某种转变。」

    到现在，爱丽儿即便再蠢也算是听出来了。

    她的心脏不由得开始狂跳，目光也是略带紧张地盯着眼前的这只小白猫！

    如果……如果说自己真的能够通过语言，一口气将眼前这个魔王的信心打趴下的话……

    那么这场魔王战争……真的可能就此结束？一场战争会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这……这未免也太棒了！

    「即便是从我漫长的人生阅历上来说，就已经足够驳斥加西亚女士的观点了。」

    伊戈十分郑重地说出了这番话。

    对此，娜帕也是点了点头，随后目光重新转回中心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爱丽儿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期待慢慢地变得紧张，然后又开始产生惊讶与疑惑。又等了一分钟之后，她有些按捺不住，说道：「怎么？就这么结束了？我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这个魔王就说一句他活的时间长就可以反驳我了？」

    娜帕的眼睛重新睁开，面向爱丽儿：「从结果上来说，是的。」

    爱丽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他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伊戈：「加西亚女士，我活的够长，这本身就是理由了。」

    爱丽儿：「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娜帕：「你能不能接受是你的事情，你不能理解也只能代表这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围。」

    眼看这个中立的仲裁者现在明晃晃地把这种没有道理的事情当成理由，爱丽儿现在只骂人！

    但是……算了，忍住！这场战争至关重要，实在是没有理由就这样放弃。

    当下，伊戈开口说道：「正因为我见识的太多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向你说明。加西亚女士，请记住，您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说服我，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可现在在我看来，这样的理由却并不足够。」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伊戈带着一丝无奈与惋惜的态度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真的很遗憾，如果说这就是您所能够表达的思想与决心的话，那么这些真的很难说服我。而我们之间的战争也将继续打下去，看是您的人鱼军先崩溃，还是我的精灵军先颓败。」

    「但，如果让我来考虑的话，我的精灵军是真的不可能输给你们人类军团。这场战争，注定将会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说完，伊戈随即起身，就像是再也没有什么话

    想说一样，拍了拍衣袖，神情轻松地转身，准备离开。

    而那只小白猫现在也是头也不回地从茶几上飘起，慢慢地向着伊戈的方向飘了过去。

    眼见这个机会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爱丽儿的心中瞬间变得焦虑！

    但，在这样焦虑紧急的情况下，她的人生却是瞬间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正是因为这些她所受到的最好的教育的提醒，爱丽儿立刻转过头，大声道——

    「伊戈，你输了。而且，你输得非常非常的彻底。这一点不是以我身为人类的立场说出来的，而是以你这个精灵军的领袖的身份地位说出来的。」

    随着爱丽儿的话音落下，刚刚准备离开的伊戈终于还是站住了。

    他默默地回过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就好像一个大人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准备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但哄好的孩子却是突然间再次吵闹起来了一样。

    魔王呼出一口气，看向娜帕。

    娜帕则是点点头，重新回到了茶几上，公正地坐下说道：「只要双方还有话说，在我判定这些话并不是简单地重复与无理取闹之前，这场辩论都可以继续。」

    既然娜帕都这么说了，那么伊戈也只能听从，重新回到了爱丽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伸手示意：「我倒是想知道，你凭什么说我输了？」

    爱丽儿嘴角的笑容，现在却是不经意间扬了起来。甚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出声来——

    「格局。伊戈塔里·特里·艾纳逊。我已经确定了你的格局比我低，所以，我确定你已经输了。」

    面对爱丽儿，伊戈脸上的不解与无奈开始变得更加明显，很显然他并不这么认为，现在只是耐着性子听而已。

    当然，爱丽儿可不是在拖延时间，毕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连几分钟前的她自己也绝对想象不到。

    「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为什么，我们之间必须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吗？即便有矛盾，那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先搁置矛盾，从而在我们利益相像的地方共同推进啊。」

    终于，伊戈的表情开始显得有些迷茫了，他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你……想成为转化者？」

    爱丽儿伸手直接指着他的鼻子：「所以说，你的格局真的很低。伊戈，或许是因为你觉得你的力量天下无敌，所以你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死人，要么是臣服于你的人。」

    「虽然你表面上表现出一副十分温和有礼，谦虚恭敬的态度，但是在你的骨子里，你压根就把自己想象成了超脱于所有普通生命的存在！对，你没有把自己当成黄金大陆上的一份子，而是把你自己当成了神，俯视着我们这些人类蝼蚁！」中文網

    「也正是因为你把自己局限在了一个你根本就不配担当的位置上，所以在你的思想中处理事情只有两种结果，你只会在这两种结果中走极端，根本就不会去想想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

    「魔王军想要的是什么？是公平？那么我们人鱼军也主张公平，那我们之间为什么不能合作？」

    「你制造的那些恶魔可谓是完美的劳动力，力量强大，可以不眠不休，只要下达了具体的命令可以遵照命令重复劳动而不知疲倦，从所得上来说需求的物资数量极少。说实话，我以前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工人！这种不要报酬还能够天天二十四小时工作无休的工人，简直是太完美了！」

    说着说着，爱丽儿的眼睛里面不由得开始冒出星星——

    「你看，你有这么完美的工人，为什么非要把他们拿来战斗？让他们进行生产不是更加高效吗？而我们人鱼军最

    希望的就是提高生产力，多多地生产出大量的物资。你看，在这方面，我们双方完全可以达成共识，为什么你就偏偏要想到我变成转化者这种极端的路数上去呢？」

    经商，那可是爱丽儿的强项。

    而经商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彼此合作。

    一个不会坑蒙拐骗的商人从短期来看，或许赚到的不如那些黑心商人来得多，但从长期来看，人们绝对更加愿意和这种「善良」的商人进行交易往来。

    而现在，除了魔王军征服整个黄金大陆或是人鱼军封魔战争成功之外的第三条路，就出现在了伊戈的面前。很显然，这位魔王此前恐怕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一条路，甚至有些懵了。

    片刻后，娜帕抬起头，看着伊戈：「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伊戈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不……当然有。合作？怎么可能？你们妨碍我的计划，而我也杀了你们那么多的人类，你现在和我说合作？我在你们口中可是魔王哎……」

    眼看有效果，爱丽儿乘胜追击：「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类，这一点的确很重要，但我们可以暂时搁置。在生意场上，别人抢我的生意或者我抢别人生意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我就要和对方不死不休，那我生意还要不要做了？昨天的敌人，今天照样可以是朋友。只要利益一致，我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走极端，我们完全有的可谈。」

    爱丽儿不知道就「格局」这一点来说，娜帕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但她很确定，对面的伊戈明显被自己的这一做法打的措手不及。

    说实话，尽管这个问题她之前也算是想过，但之前不管怎么想也都觉得太过离谱……和魔王做生意？开什么玩笑？

    但是转过头来想想，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身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么和魔王之间的战争……也不需要做到那么绝对，不是吗？

    「不，我不可能和你们进行联合。」

    伊戈似乎是想通了某些事情，脸上也是泛起了笑容，摊开手说道——

    「因为，这不可能做到。」

    「加西亚女士，你想的很好，我将我手中的转化者交由你，进行生产。但是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转化者？成为了转化者之后，他们就已经不是人类了。我可以剥夺他们的自由意志，但我不认为你们人类可以选择谁来当这个转化者。」

    爱丽儿一愣：「你的意思是说……」

    伊戈：「我的意思是，转化者就算再怎样有用，也终究会产生消耗。甚至于，你想要扩大生产也需要更多数量的转化者，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什么样的人送来给我转化？死囚吗？」

    爱丽儿承认自己没有想过这一点，为了避免说错话，闭口不语。

    伊戈：「我相信，死囚应该是你们人类的一个绝佳选择。但是，既然死囚能够送来被我转化，那么其他囚犯呢？原本要发配的囚犯呢？不断犯罪显然无法改正，但却判不了死刑的囚犯呢？相信我，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们人类。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人类一定会把各种各样的人塞来做转化者，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人类中的精英就会把那些穷苦的，没有钱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全都送了过来。」

    「这样一来，我和你们人类之间达成的合作根本就没有意义。加西亚女士，你的这个提议本身就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