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檀(七)
“父皇准了和亲的提议,”太子叫沈楼来,商量出使北漠的事,“沈家常与蛮人接触,你觉得派什么人去合适?” 沈楼垂目,“臣。” “你?”太子惊讶地抬头,说是出使北漠,不过是去传个话。沈楼贵为国公世子,这样派去未免大材小用。 “蛮人凶悍,寻常使臣派去恐遭杀戮,臣这张脸他们认得,当能给几分薄面,让臣见到乌洛兰可汗。”沈楼跟蛮人打了一辈子,却没能真正和乌洛兰贺若交过手,也算是一桩憾事。 皇族居于京城,没有直面过北漠蛮人的凶悍,但种种传说从未断绝过。听沈楼这么说,封章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也好,拨五百轻骑给你。” “不必,五十人足以。”沈楼摇头,五百轻骑,那是进攻的架势,一个不慎就要打起来。 “我也想去。”钟有玉嚷嚷道。 “你去做什么,这几日趁着父皇要推新政,孤再提提,说不准你们就能回西域了。”太子笑道,转头看向沈楼,问他是否顺路回家一趟。 知道太子是提醒他给沈秋庭带那份礼物,沈楼摇头,“若是从浣星海走,蛮人会以为是北域相邀。” 封章不好再说什么,表示今日到此为止,便散了。 出了东宫正殿,钟有玉拉住沈楼,“你听说了吗?昨日林信在羽林军营地杀了不少人。” 沈楼昨天昏过去了,并不知道这事。 “哎,你还跟他玩吗?我觉得林不负这人有点邪性,杀人不眨眼的。”钟有玉搓搓胳膊。 “事情尚不清楚,你莫乱传。”沈楼警告钟有玉。 “知道,知道,”钟有玉满不在乎地说,“我这不就跟你说说么。深宫寂寞,小墨又不爱听,我都快憋死了。”他天生话多,偏被禁锢在不能乱说话的皇宫里,如同被捆住了嘴的八哥,急得就差用嘴蹭墙了。 “最迟明年,你们就能回莫归山了。”沈楼拿开扒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酌鹿令开始推行,已经被皇家“养熟”了的钟家兄弟刚好可以放回去,给天下做个示范。 蜡丸在手中攥了半日,回到住处,沈楼才有空坐下来看里面的消息。先前让黄阁调查蛊雕的踪迹,如今终于绘制出了完整的图纸。 “这是什么?”林信从背后冒出头来,扒着沈楼的肩膀看。 温热的气息蹭在脖颈边,有一种林信是毛绒绒的错觉。沈楼把图拿近些方便他看,“你看像什么?” “大荒,洛川,瀛洲,青县,雁丘……”林信仔细辨认上面的地名,“除了大荒,都是我去过的地方!” “你说什么?”沈楼一惊,转头看他,两人的脸就贴到了一起。 “你在查我的踪迹?”林信没有一点挪开的意思,就这么蹭着他的脸说话。 沈楼顿了一下,也没有挪开,眸色复杂地说:“这是蛊雕的踪迹。”从六年前蛊雕第一次在大荒现身,到最后一次在南域菩提城附近有人失魂,这几年但凡出现蛊雕吞魂的地方,都在这上面。 上一世,他只在北漠见过蛊雕,这种邪物在北蛮却被奉为神鸟。这些年蛊雕频繁出现,沈楼便想查查这东西是否与蛮族有关,却怎么也没想到会牵扯到林信 林信也很是惊讶,若是重合一两个地方还能算巧合,但一路看下来,这东西明显是跟着他走的。 “这怪鸟,莫不是用来寻我的?”林信心中一沉,想起朱星离在雁丘附近猎到的蛊雕,和之后不久便出现在雁丘的蛮族人。若当真如此,还真是他害死了朱星离。 “我近日会去趟北漠。”沈楼伸手,把又开始钻牛角尖的林信捞进怀里。 被沈楼抱进怀里,林信顿时把那些悲春伤秋都抛到了脑后,打蛇上棍地地搂住对方脖子,“我跟你一起去。” 沈楼失笑,“你不去收鹿璃了?昨日不是已经挑好了渊阿,还杀了个武探花?” 突然转弯的话题,让林信差点就顺着答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没杀他。” “呵,你是没杀他,”沈楼冷笑一声,忽然掐住林信的脖子,“但你让他跟别人上了比剑台!” “唔……咳咳……”林信此刻就躺在沈楼怀里,毫无防备地被掐了个正着。带着灵力的手力大无比,几乎要捏断他的喉咙。没有着力点,只能握着沈楼的手凌空翻身,带着他狠狠摔到地上。 沈楼骤然清醒,用手垫在林信脑袋后面,抱着他滚了一圈。 “信信!” “你谁是?” 林信双手抵住沈楼的肩膀,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你昨天给我用了刃一的魂?”沈楼闭上眼,压制住突然翻涌上来的杀意,那不是他的情绪,而是黏着在他神魂上的另一缕残魂。 “你看到他的记忆了?”林信抿唇,抓住沈楼的手去找师父。 因为昨日瞧见了朱星离明亮而灵力充沛的生魂,便起了寻个新鲜神魂给沈楼补补的心思。刃一是太子故意留给他的“人才”,他不可能重蹈覆辙再用那个人,索性让这些太子的暗桩互相残杀。收了刃一刚死的新魂,一路用灵力捧着回来给沈楼补上。 怎么也没想到,恰恰因为这缕神魂太过新鲜,深刻的记忆都未消散,让沈楼出现了瞬间的错乱。 朱星离听到这状况,照着林信的后脑勺狠狠揍了一巴掌,“滚滚滚,快点去南域拿魂器。” “那他……”林信不放心地看向沈楼。 朱星离拿出那本破破烂烂的古籍塞给沈楼,“来来,跟我学神魂离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