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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蛇(六)

    “你作甚拦着我?他要杀你,我今天定要杀了他!”林信眸色凌厉地质问沈楼,期待着他说“看出你灵力虚弱怕你受伤”之类的软话,那样就可以故作感动不已地扑上去。

    奈何沈楼不是个喜欢邀功的人,只是无奈轻笑,“这会儿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就算我费点神魂,也……”话没说完,突然被两片薄唇堵住了嘴巴,林信眼睛亮了亮。

    张开嘴巴让沈楼进来,却听那人蹭着他唇瓣轻声说:“是我撑不住了……”说完,蹭着他的脸颊往下滑,一头栽到了林信的肩膀上。

    林信一惊,双手圈住沈楼的身体不让他滑下去,余光瞄了一眼看着这边的钟家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状:“哎呀,不好吧,有人看着呢。”

    在钟无墨的角度看,就是沈楼半拖半抱地推着林信进了茂密的树丛中,不多时便响起了羞人的声响。

    “唔,别在这里,啊……”

    “轻点,我疼。”

    “呼……嗯……”

    高低起伏的喘息声,惹得钟无墨红了脸,低头看着潺潺流水默不作声。钟戮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拿着个树枝准确无比地在浅水中插鱼给少爷吃。

    林信一边嗯嗯啊啊地叫唤,一边掏出逍遥丸塞到沈楼嘴里。从山崖上爬下来消耗巨大,沈楼不是受伤太重,而是神魂的旧伤发作,给疼昏了过去。只是这人太能忍,他不说,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忍受什么。

    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摸出一块鹿璃吸饱灵力,单手贴在他后心上,慢慢把灵力渡过去。

    沈楼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销|魂蚀骨的呻|吟声。

    “嗯……我不要了……饶了我吧……啊……”

    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沈楼睁开眼,就见林信屈腿抱着他,一边面无表情地把玩他的手指,一边嗯嗯啊啊地叫唤。

    沈楼:“……”

    林信见掌中的手动了,低头看他,发现沈楼正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望过来,叫喊声顿时卡住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捂住沈楼的眼睛不许他看,低头亲了一口。

    两人从树丛中出去,钟无墨已经完全不敢直视他们了,眼睛看向远处,“钟戮无状,让他,赔罪。”

    沈楼整了整被林信扯乱的衣裳,一脸的正气凛然,“先出去再说。”

    钟戮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背起断腿的二少爷就走。

    这莫归谷非常宽广,不是普通的一条山谷,而是纵横交错的山壑,岔路众多,通往地面八方。

    “简言,你们还有鹿璃吗?我俩身上的不多了。”林信捏捏自己空空的口袋,伸手去掏沈楼的,沈楼的竟然也空了。

    钟无墨摇头,先前跟温石兰比斗,把身上的鹿璃都耗尽了。钟戮不说话,想来也没剩多少。

    仰头看看四面的绝壁,林信叹气,没有鹿璃为继,基本不可能爬的上去,还真得靠着钟戮这个认路的方能走出去了。

    暂时熄了杀人的念头,双方互相防备着在谷中慢慢走。

    路途十分遥远,林信觉得自己已经走了上百里,竟还没有到头。沈楼烤了鱼过来给他吃,见他蔫头蔫脑的,便把鱼肉撕下来哄他。

    “累了?一会儿我背你走。”沈楼把焦黄的烤鱼递到林信唇边。

    “唔,不用,你身上有伤。”林信张口咬走鱼肉,趁机在那微凉的指尖舔了一口,见沈楼被烫到一般地缩手,笑嘻嘻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山间寒气重,特别是入了夜。

    “你来这里,可是钟家出了什么事?”沈楼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反倒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小声跟他聊天。

    “钟随风会巫术,卖了鹿璃给温石兰,还要杀我。”林信瞥了一眼坐在三丈开外的两名钟家人。

    沈楼蹙眉,难怪钟家衰败得这般厉害,鹿璃都拿去跟蛮人做交易了,自然供不起兵将,“上辈子可没有这件事,钟随风一直山水不显。”

    “上辈子钟长夜死了钟有玉就继位,哪里有他掌权的时候?”林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宴会上的大巫,石洞里的雪寂,当年追杀他的白衣人,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

    “狄州之祸,想来就是为了杀我。”篝火映着沈楼漆黑的眸子,明明灭灭。温石兰与四域之主比剑,目的就是削弱大庸的力量。这辈子沈楼表现得太突兀,让贺若相信,就算沈歧睿死了,沈家依旧如狼似虎,所以连带着沈楼也得杀掉。

    但沈楼是个小辈,未及弱冠,温石兰不可能来挑战他,便设下这么个杀局,让他意外死在战场上。

    低头,想跟林信说说北漠的形势,却发现那家伙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笑意。“我有没有说过,你眼睛里有星辰。”

    沈楼喉结微动,“没有。”

    “是么,竟没有说过。”林信低头,摸出那只星湖石小鹿,摸摸鹿角抠抠尾巴。许是在心里说得多了,误以为你知道。

    钟无墨看着那边无第三人立锥之地的气氛,皱起眉头。但他不是话多之人,不知道怎么问,便只能闭口不言。

    走了一天一夜,又是穿林又是过河的,总算找到了出口。怪道钟戮说沈楼累赘,这出口不仅遥远,还很难走。

    乃是一处深潭,通过暗河勾连绝壁的那一边。沈楼把林信背上的雪寂长剑背到自己身上,用腰绳将两人连在一起。

    “你们先走。”林信拦住准备入水的沈楼,冲钟无墨抬抬下巴。

    钟无墨没有意见,也把自己跟钟戮绑在一起。他一条腿使不上力气,须得钟戮拉着。

    冬天的潭水,刺骨冰寒,刚一入水,就冻麻了林信的四肢,运转灵力才好受一些。拼命划动手脚,只希望快些上岸。

    水下有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洞,前面钟戮他们似乎遇到了麻烦,挣扎了片刻才钻出去。

    林信被沈楼推着先过,通过石洞的时候,有一股吸力在拉拽着他,仿佛深海巨兽的大嘴,要将人拉拽到肚腹中去。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腰间的衣带突然一紧。

    沈楼的后背被牢牢吸在了石壁上,动弹不得。

    那边钟戮两人已经出了水面,没了声息。林信立时回身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这一口气眼看着就要耗尽。

    沈楼拔剑割断了两人之间的衣带,把林信往外推。

    林信怒极,在水中给了沈楼一拳。顷刻间,他手中的旸谷、沈楼手中的虞渊,尽数飞到了石壁上去。林信了然,快速解开沈楼背上裹缠雪寂的布,拉着他头也不回地上浮。

    “咳咳咳……”林信灌了好几口水,趴在地上呛咳不止,转头看钟无墨和钟戮,两人身上的灵剑也都没了。

    此处应当已是北地,湿透的衣料刚刚接触空气便凝结成冰,直接将人给冻在了石头滩上。

    “哇!”清脆的童音从草丛里冒出来,一名总角之年的小孩跑过来,踢踢不能动弹的钟戮,“快来,四只肥羊!”

    小孩的语气很是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打劫从这里上来的人,大胆地在钟戮身上翻找值钱的东西。

    几名穿着羊皮袄的男人跟着出来,手中都拿着灵剑。有一部分散仙会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这些人显然是专门卖守在这里打劫被石壁吸了灵剑的倒霉修士。

    “你们是什么人?”冰水中消耗极大,林信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力,一点点化开身上的冰碴。

    “取你性命之人。”一名面目丑陋的男人把手伸进林信衣服里摸索,抓出了那只小鹿,“星湖石!这可是值钱东西!”

    “咚!”话没说完,被沈楼一脚踹翻。

    林信稳稳接住飞起的小鹿,将吞钩扔给沈楼。沈楼接过来,一刀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啧啧,你几天怎么这么狠?”林信与沈楼背靠背。

    沈楼抿紧了唇不说话。

    那边钟戮已经暴起,抓住那小孩,夺过短刀,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掠过,道道血雾喷溅出来。

    “啊啊啊啊!”这些人没想到会遇到实力如此强横的杀神,丢盔卸甲,踩上灵剑就跑,瞬间没了踪影。只有那个还不会御剑的小孩子,还被钟戮攥在手里。

    那小孩吓得尿了裤子,嘴中还不肯认输,“杀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钟戮用三白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小崽子,随手扔到了一边,转身去水下摸剑。逃过一命的小孩子迈开腿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咣当当”几声脆响,虞渊、旸谷、雪寂都被扔到了沈楼脚边。

    林信捡起剑,“钟戮,没想到你还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钟戮将短剑别回腰间,“戮,不杀孩童。”

    “嘁,那你当年追杀我作甚?”林信冷笑,忽而一愣,当年钟戮追杀他那么久,既然能重伤赵坚,就不可能没有杀他一个三岁小孩的机会。

    钟戮看了他一眼:“主人的命令。”

    主人让他追,他就追。但他没有杀林信,也没有告诉主人,那个孩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