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五七 教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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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远岱微微一笑:“既然韩王殿下如此问了,那我只能这么回答殿下:某也不知。” 赵英:“......” 黄远岱把空掉一半的酒囊收起来,现在不是可以喝醉的时候,喝上一些助助兴即可,没必要抱着酒囊不放: “其实之前我们有机会分辨耿安国是否忠心,但我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谋划,因为一旦事情的成败需要靠人的品性来决定,那事情便已失去控制,是在赌。 “殿下把杨氏高手挡在徐州,让义成军中的梁山诸将没了依仗,迫使义成军在现实面前只能选择效忠大晋,我们也就失去了辨别耿安国品性的机会。” 这番话赵英倒是完全听明白了,点点头表示理解。 赵平寻思片刻后沉吟着道:“事到如今,义成军肯定要跟随王师作战,虽然他们战力寻常,但运送粮草辎重总是没问题,往后只要形势不大改,我们就永远无法知晓耿安国究竟是不是忠良。” 黄远岱呵呵笑道:“不能识别官将的忠奸,只能说是没有给官将成为奸佞的机会。这是一种幸运,因为那说明局面没有坏到哪里去。” 赵平深以为然地点头,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局面。 赵英则不然,他希望得到一个问题的明确答案,遂转头问赵宁: “革新战争是千古大业,耿帅的份量非比寻常,以他过往的资历,日后很可能得到更大重用,难道我们不需要准确判断他的品性?” 赵宁对赵英这个问题不无欣赏,遂正色给予指导: “形势不能让我们判断一个人,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无奈,很多时候,当形势能让你判断一个人的时候,很可能就是事情败坏,局面不可收拾之际。 “为了避免在紧迫关键之时,我们重用的对象不是小人,这就需要我们有识人之明。 “你们要记住,识人之明,是一个统领大局的主事者需要具备的最重要品质。如果你们还没有这个能力,就要立即想方设法训练提高。 “至于耿安国,虽然黄先生站在利益攸关的角度上,不太相信对方,但在我心目中,耿安国完全值得信任,他是忠正之士无疑。 “这不是一种臆测,而是因为我跟耿安国并肩作战多年,当时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对他很是了解。” 赵英、赵平面色凝重的受教。 黄远岱啧啧两声,“殿下这话我可不完全认同,这世上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没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而人又是最善变的。 “国战时期的耿安国值得信任,成为节度使后的耿安国,未必值得殿下毫不怀疑。” 赵宁笑了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最善变不错,但人往往也最难改变。我在耿安国身上,很早就看到了那些不会改变的特质。” 黄远岱没有继续反驳。 赵宁又对赵英、赵平道:“当然,黄先生的话也很有道理,按照干将的话说,我们要以变化发展的目光看待人和事。” 赵英半懂不懂,赵平若有所悟,两人皆是拱手表示记住了。 赵宁见赵英有些晕乎,眉宇间不无懊恼、自责、自卑之意,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半懂不懂”的状态不满意,便宽慰他道: “你刚刚出来历练,不可能一步登天,一下子把什么都看明白,勤于思考勤于做事即可,不必太过急切。 “耿安国这件事本身就很复杂,一时想不透彻在所难免,有所得就行了。来日方长,慢慢学习就是。” “是,大哥。”听了赵宁这些话,赵英长吐一口气,放松不少。 ...... 翌日, 赵宁得到一个消息:魏氏秦国的大军已经开始攻打函谷关。 这并不出乎赵宁预料。 大晋在关中的探子不少,虽然大战将起的时刻,一直在被魏氏的修行者捕杀,但这些时日以来还是有一些消息传回,故而赵宁早已知道关中的秦军在集结、东行。 在赵宁、黄远岱等人看来,三家逐鹿中原,魏氏必不可能缺席,虽然部分将士因为从蜀中回军道路险阻,耗费了不少时间,比赵氏、杨氏行动慢些,但不会落后太多。 相较于杨氏,魏氏出军中原要困难不少。 挡在他们家门口的,不是武宁那种可以轻易渗透、策反,乃至威逼的寻常藩镇,而是四镇之主张京,实力强大太多。 这就注定了魏氏进入中原,从一开始就会是一场攻坚战。 另外,张京如今投靠了杨氏,就算没有吴国大军帮着把守函谷关,杨氏高手也能及时赶到战场,帮助张京封锁关隘,让魏氏没那么容易深入张京的地盘。 张京投靠杨氏引发了连锁反应,对杨氏来说有利有弊,对赵氏而言同样如此。现在正是这种反应显现效果的时候,短时间内已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与秦军两面夹击吴军,先解决掉一个对手,这当然是赵宁乐意看到的局面,但他不想-操之过急、逼之过甚。 毕竟谁都能看清楚的事态,便很可能在某个时候出现意外变化;杨氏明知自己会陷入险境,坐以待毙不寻求破解之法的可能性不大。 再者,张京虽然投靠了杨氏,自身却颇有实力,还有金光教相助,难保一直不闹幺蛾子,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混乱。 赵宁有自知之明:相较于魏氏、杨氏,赵氏实力强劲。 他可不想先败杨氏不成,被杨氏与魏氏联手,先击败了自己。 因是之故,赵宁没有急着挥师南下去进攻张京,除了保障反抗军大队人马渡河,他眼下选定的用兵方向是东面和北面。 义成东面是兖州防御使,下辖兖、密、沂三州,州数不多,地盘却很大,东临大海; 北面是青州的平卢节度使,下辖青、齐、淄、莱、登五州,有腹地有半岛,算得上是三面临海。 王师一旦从郓州向中原进击,兖州便成了侧翼,而青州则是后院。 这两个方向不平定,王师就不能说在黄河南岸站稳了脚跟,赵宁亦不可能去进攻张京的地盘。 当年博尔术率领天元大军渡河来犯,久攻郓州不下,不得不分兵出击,哪怕侧翼有卫州、杨柳城一线呼应,都没能达成目标。 以当初天元大军对齐军的战力压制,在没能攻占郓州、青州的情况下,博尔术也被牵扯得疲惫不堪,最后兵败兖州,身死道陨。 虽说当初博尔术分兵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有自己的底气在,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赵宁不可能重蹈覆辙。 兖州已经派了范子清过去,且有北撤的武宁军呼应,算是有了布置,接下来就看形势变化、战事进展,再临机应对。 现在赵宁考虑的是青州的平卢军。 大晋在河北河东进行革新战争这些年,天下节度使虽然没几个明着打出反叛大晋的旗帜,但要么被魏氏、杨氏分别攻杀和收服,要么拥兵自重行割据之实。 平卢节度使王师厚同样是听调不听宣,在青州过着土皇帝般的日子。 “平卢军虽然是藩镇军,但战力并不弱,国战时期没少经受战火洗礼,守过城池克过关隘,颇有战绩,当初我在兖州与博尔术决战,平卢军亦是作战彪悍、斩获不俗。 “博尔术覆灭后,宋治为了削减我的羽翼,不让我就地做大,让王师厚领军归镇,之后就没有主力出战的情况。这些年来,王师厚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扩充军备,堪称兵强马壮。” 站在悬挂的舆图前,赵宁跟赵英、赵平简单说了说平卢军的情况。 作为中原招讨使,他现在算是正式走马上任,成了出征中原的反抗军统帅,在军中,太子这层身份就没用了,诸将呼之为大帅。 赵宁看了看耿安国,对赵英、赵平两人道:“平卢军具体战力如何,耿将军再清楚不过,他这几年可是没少跟对方起冲突。” 耿安国肃然道:“回大帅,王师厚这厮治军本领不俗,平卢军军纪严明、作风彪悍,大帅都是知晓的。 “近来末将跟他交手,虽然没有吃大亏,但也没有讨到便宜。 “实话说,除了原梁山营所部,末将麾下没有能正面战胜平卢军精锐之士的部曲。 “如若不然,就凭王师厚趁我跟张京大战之时,背后偷袭郓州这档子事,我就会整军杀到青州去。” 赵英、赵平闻言无不神色庄重,义成军梁山营战力、风貌如何,他们今日都去看过,虽然不比反抗军,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当下,两人都不敢小觑平卢军。 当然,也只是不小觑而已,还谈不上忌惮畏惧,赵平甚至想率军过去攻打对方。 回到座位上,赵宁道:“王师厚坐镇平卢多年,根基稳固,我听说他这些年来没少加固重要城池、关隘,把平卢经营得固若金汤。 “大军过去攻坚,伤亡必不可免,而若是杨氏特别是魏氏,为了恶心我们,愿意派遣高手支援,王师厚的底气还会足上不少。” 中原之战已经开启,魏无羡、杨佳妮这两个王极境后期,随时都能带着高手赶赴各处战场,成为赵宁的掣肘。 正因知道这个情况,赵平虽有领军进击平卢之心,却没有冒然提出这个想法,打算先聆听赵宁、黄远岱等人的布置。 “一言以蔽之,王师进攻平卢,需要周密谋划、妥善准备,绝对不能轻敌。”众人相继落座,赵宁定下这个基调后,打算商议进军的具体策略。 就在这时,有王极境高手前来禀报:平卢节度使王师厚到了郓州,请求拜会太子! 听到这个禀报,陈奕、耿安国、赵英、赵平等人无不错愕,唯有赵宁跟黄远岱面不改色,互相看了一眼,确定了对方心中所想,眸底皆有笑意浮现。 “这个时候,王师厚竟然敢来郓州?”赵英很是不解,不知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意欲何为。 赵宁随口问道:“王师厚带了多少护卫?” “只有一名王极境初期修行者随行。” “让他进来吧。” “得令!” 赵宁端起案上的茶碗,不紧不慢啜了一口,如今职司录事参军的赵英,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帅,王师厚只带一名护卫,就敢来到军前求见大帅,这岂不是相当于不要命了?难道他这种悍将都这般不怕死?” 赵宁放下茶碗,微微一笑,“若是真的不怕死,他也就不会来了。” 赵英怔了怔,想了想,“大帅的意思是说,他知道自己来了,有可能不会死,但如果自己不来,等到王师进攻平卢,就一定会兵败身亡? “这么说来,他倒是有自知之明......难不成,他是来投降的?” 赵宁并未回答。 这种问题,他无需回答,也不必回答。 有人会替他回答。 会替他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很快进了大帐。 他一进帐,便面朝赵宁大礼参拜,声音洪亮饱含敬畏地道:“末将平卢节度使王师厚,拜见大帅!” 赵宁淡淡地道:“无需多礼。王将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师厚一脸恳切:“听闻大帅领兵渡河,将欲征讨皇朝叛臣,末将不甚激奋欣喜,故而冒昧前来拜见,希望大帅能够知晓:末将虽然实力寻常,平卢军虽然战力低微,但身为皇朝将士,皆有为国奋战之心! “请大帅准许末将率领平卢军参战,随大帅一道征讨不臣之辈!” 亲耳听到王师厚表明立场,确认对方是要效忠大晋皇朝,赵英与赵平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平卢军战力彪悍,攻打平卢颇有难度,孰料大军还未出动,连出击策略都没商议,王师厚就主动前来“归降”! “人的名树的影,这就是大哥的声威吗?”赵英看向赵宁,愣愣失神。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我大晋皇朝的国威,这就是我反抗军的威慑力!”赵平暗暗握拳,在深感自豪的同时,禁不住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