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①⑨章
炎红砂拎了外卖回来,揣了那点贼头贼脑的小心思,一进门,屋里不见罗韧,赶紧放下外卖直奔坐在沙发上的木代:“后来呢后来呢?” 木代说:“什么后来?” 炎红砂两只手的食指交在一起,打啵样点着,心领神会的小动作。 “让你搅了。” 什么?炎红砂大惊失色。 身后,一万三不满地拨弄着外卖的塑料袋:“富婆,我知道你破产了,但是咱们能破产不破志气吗?我们这晚上还要出任务,你就给买个饼?” 炎红砂不理他:“罗韧呢?” 曹严华说:“刚下去了,你上来没遇见他吗,他说要去洗车,顺便检修。” 炎红砂一溜烟似的追下去了。 赶的正巧,罗韧的车正要出宾馆院门,炎红砂一长声的“stop”奔到车头,两手一张。 罗韧及时刹了车。 揿下车窗,炎红砂陪着笑上来,罗韧说:“红砂,你这两天拦车的技术涨了不少啊。” 炎红砂心虚地笑。 “笑什么,你以为你能把我笑脸红了吗?” 炎红砂诚恳:“不能。” 罗韧哭笑不得,顿了顿说:“上车吧。” 炎红砂很意外,但也知道车子不能老堵门口,赶紧绕到另一边上了副驾。 *** 修车的门面很大,店里七八个工人,看到罗韧的车,陆续围上来,都觉得新奇。 其实洗车加正常检修,也用不了太久,但看到稀罕的车,多看看摸摸也是好的,接单的小伙看着罗韧,吞吞吐吐地说:“这个……要不短时间。” 罗韧也不戳破,说:“行,弄的好就行。” 炎红砂坐在修车铺附近的小花圃等,远远看到罗韧买了两瓶饮料,走近了,扔了瓶过来。 炎红砂抄手就抓住了。 罗韧说:“身手不错。” 炎红砂笑,每次被罗韧夸,她都觉得怪高兴的。 她问罗韧:“带我出来干嘛啊?” “没特别的事,聊聊。” 炎红砂去拧瓶盖子:“你和木代,算是好了吧?” 罗韧问:“不好过吗?” “那几天,我住在红姨家里,红姨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你和木代应该是掰了。” 罗韧笑,就手把饮料放到脚边,这个花圃不是精心打理,总有点野草疯长的颓败感,太阳差不多落山了,花草上的光都黯淡下来。 有一句话挺对的,看到物体的颜色,是因为有光进入眼睛,想想看,黑暗来临,不管是怎样的姹紫嫣红,只要没有光,看到的,就都是漆黑一团了。 罗韧说了句:“其实挺复杂的,这些天,我也想了好多。” 炎红砂惊讶:“你想了好多吗?我以为你没想呢,你看着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罗韧说:“我从前,在菲律宾的时候,有很多过命的兄弟,交情最深的一个,是个日本人,叫青木。” 炎红砂撇嘴:“我不喜欢日本人。” “青木中文说的很好,喜欢中国文化,他说,他最喜欢的中文词是两个字,心田。” 心田?炎红砂皱眉:很特别吗? “他说,每次想到这个,就觉得很玄妙。每个人生下来,心都是四四方方一块地,然后,你给它播种,这块地就随着人生岁月去枯荣,然后渐渐面目全非。” 他伸出手,点住自己的心口,看炎红砂:“我这里,哪里长的茂盛,哪里一片枯萎,哪里是有颜色的,哪里是光照不到的,哪里是毒虫出没的,你会知道吗?” 炎红砂听的怔愣,觉得有点道理。 她问:“那你想了些什么?” “在想,这个木代,跟从前的小口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后来我想着,做人不应该把问题复杂化,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我和她之间,相爱的基础还在,我就能接受这种变化。” 炎红砂不明白:“相爱的基础是什么呢?” 罗韧反过来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木代?” “为什么?” “你知道聘婷吗?” 炎红砂点头。 “我和聘婷从小一起长大,少男少女之间,其实总会有朦胧的感觉,说是爱有点过,是有好感。这好感可以发展,也可以止步。” “后来我去了菲律宾,身处的环境不同,时刻会有危险,自然而然的,会觉得,一个人好些,不要去拖累好姑娘。” 期间抽空,回了一趟小商河,那时,聘婷已经长成,有一天,她含蓄的,对他表达心意。 炎红砂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罗韧笑:“聘婷是这样的,她是很害羞,很含蓄的姑娘,她喜欢你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会用暗示、种种话里有话,希望你明白。” 炎红砂急死了:“那然后呢?你拒绝了是吧?” 罗韧说:“我也说的很隐晦,说了自己处境复杂,短时间内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聘婷当时没说话,但是第二天,罗韧看到她,眼睛肿的不能看。郑伯怕是以为他欺负了聘婷,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后来离开的时候,聘婷送了他一条项链,说:“就当是亲人对你的祝福,一定要收下。” 听起来,好像……还好,炎红砂松了口气。 罗韧看她:“你觉得,我当时的心理是什么样的?” 炎红砂想了想:“如释重负?” 罗韧摇头:“说实话,是有点失落的。” 炎红砂的眼睛噌的就睁大了。 罗韧笑:“对,这就是男人的心理。一个人面对艰难处境的时候,为了不拖累她请她走,她立刻就离开,跟她不走,还是争取站在你身边,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后来遇到木代,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姑娘,一逗就急,吓坏了也哭,就总想逗她,也会对她亲密——那时候没多想,就是普通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想靠近。” “但是紧接着,收到一些消息,有一些旧事未了,那时候,我又觉得时机不对了。” 罗韧的唇角现出温柔的微笑。 当时,木代怎么说来着? 她说,我只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时机,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时候。 木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罗韧很意外,这个可爱的姑娘,她对爱有一种勇气,没有红着眼睛被吓退,反而红着眼睛瞪着你,瞪的你哑口无言。 罗韧笑:“就是从那个时候。” 那以前,只是把她放到眼睛里,那以后,忽然放到心里去了。 他把话题转回来:“你问我相爱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木代说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木代在何医生那的时候,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是互相不确定还能不能喜欢。去找过她一次,当时,她看起来很陌生。” 说到这里,罗韧沉默了一下。 那时候,木代留书出走,他有直觉,觉得她是不想同他们再联系了。 然后,霍子红接到木代的电话,罗韧随即赶到南田。 他记得,那个晚上,在郑水玉的小饭馆里向郑梨打听木代,郑梨说了很多很多。 ——木木姐说她有个男朋友。 ——木木姐总提他啊,说的时候会笑。 ——我有时候觉得是假的,因为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男朋友为什么不管她呢。可是她每次都说,他忙啊。 …… 小饭馆很吵,和郑梨说话的时候,她的姑姑总是过来催她上菜,可是罗韧觉得,真是这一生中,听过的最美的被转述的情话。 他的姑娘,悄悄离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小饭馆里,每天抹桌子,洗盘子,但还总是带着笑,去提起他,想着他。 最美的画面不过如此。 离开那家饭馆时,郑梨忽然叫住他,说:“我木木姐的男朋友,其实就是你吧?” 罗韧笑了笑,说:“不然呢?” *** 天完全黑下来了,不远处,车铺的伙计往这边招手,示意车子已经好了。 炎红砂起身站起,走了两步之后,发觉罗韧没跟上来。 她好奇的回头。 罗韧还坐在那里,看着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 “今天,我本来都快放弃了,木代已经放弃了,一万三和曹严华,我知道他们也接受了这个结果了。只有一个姑娘,大哭着跑出去拦住了车子。” 炎红砂不好意思。 罗韧说:“其实当时,我已经在为木代找后路了,她说的那些,让何医生开证明什么的,我都在想了。现在再想起来,有点后怕,如果我们止步在那里,也许木代这一辈子,就只能坐牢了。” 他看向炎红砂,声音压的很低。 “你都不知道我多感谢你。” *** 曹严华几乎把网上所能搜到的,关于腾马雕台的信息翻了个遍。 心跳,还有莫名的风,跟凤凰鸾扣给的提示契合,但是,和一座废弃的水泥台子有关,又充满荒诞似的滑稽。 他回头看一万三和木代:“今天晚上,大家应该一起过去吧?虽然这些帖子里都在说最好是午夜,一个人去效果最好。” 一万三骇笑:“如果是跟凶简有关,当然是一起去,是不是啊小老板娘?” 没有听见木代的回答,一万三转头看,她眉头皱的紧紧,出神地想着什么。 一万三伸手,在她面前招了又招。 木代回过神来:“我想起一件事,罗韧当时说,案件的刑侦顺序是:有人报案——警方在附近调查询问——宋铁提供了线索,警察根据这些找到了马超。” 一万三点头,没错。 木代说:“这个马超,为什么不报警呢?” 马超跟张通熟识,又目睹案发经过,虽然当时吓的惊慌失措,但是逃脱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报警吗? 一万三居然被问住了,他没想过这个。 曹严华也咂摸出奇怪来了:“这个漏洞挺明显的,警察肯定问过他,当时桥上,除了张通,就只有马超和我妹妹小师父……” 他突然心念一动。 “你们说,会不会是马超干的?” 一万三的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就他?” 曹严华激动起来:“三三兄,当天晚上三个证人,除了马超是直指我妹妹小师父,其它两个,可都没看到案发过程,而且其它两个,既看到了小师父,也看到了张通。” “说实在的,如果这个马超没指认的话,警方只找到宋铁和武玉萍两个人,那根据他们的描述,嫌犯可是两个啊。” 一万三不吭声了。 好像是这样,这就好像投票,马超两票,木代两票,然后马超投给了木代。 于是,2:2,变成了3:0。 一万三看曹严华,语气里的怀疑越来越重:“马超有问题?” 曹严华很肯定:“我看有问题。” 一万三掏手机:“反正晚上才去腾马雕台,要么我约他吃个饭,探探口风。” 曹严华已经完全把马超当杀人嫁祸的凶犯来看了:“这有点危险吧?” 一万三满不在乎:“只是吃个饭,约的都是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