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斌儿,建华,别吃泡面了,过来帮我消灭一些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两个姐姐从教室里离开以后,苏松屹开始和王斌和左建华搭话。 “得嘞!” 这俩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对着桌上的饭菜大快朵颐,一点也没有嫌弃。 “还有两盒饭,正好。就是没有筷子,你们俩去食堂借两双吧。” 苏松屹将剩下的两盒米饭分给了他们。 王斌二话不说,连忙朝着楼下跑去。 “给我留点粉蒸肉,别吃完了!” “会给你留的,给我带一罐可乐!” 左建华喊了一句,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吃泡面的叉子,叉了一块里脊肉喂到嘴里,一脸满足。 高一的时候,宿舍五个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会习惯性地在外面的快餐店里凑一桌菜。 有人夹小炒粉丝,有人夹土豆蒸五花肉,还有人夹辣椒炒鸡蛋。 米饭只要付一块钱,就能随便添的,经济而且实惠,大家都能吃得很好。 那家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胖胖的,特别忠厚,汤是白送的,剩下卖不完的卤肉,也是免费送。 老板娘嗓门很大,尖酸刻薄,说话也不好听,但知道有些学生家境不好,有时候还特意给他们炒些青菜和土豆丝。 还没走出校园的孩子是最可爱的,值得被温柔对待。 苏松屹见得最多的,是郑雨婷花一块钱买一盒米饭,然后拿一个纸碗舀一勺白送的紫菜蛋花汤。 当时有很多人笑她,那个女孩子总是红着脸,倔强又执拗地吃完米饭,从不浪费食物。 当然啦,如果是和方知嬅一起,她就能吃得好点。 “苏老板,方知嬅是你姐姐啊?” 左建华忍不住问道。 “是啊,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们。” “我是被她爸爸收养的孩子,闵玉婵是方知嬅后妈的女儿,那天来参加我家长会的,是闵玉婵的妈妈。” 苏松屹看着书,淡淡地道。 “原来是这样。” 左建华大概能理解这是一种怎样微妙的感情。 有些离异家庭的孩子,不喜欢对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组成。 “你和她关系不好吗?” “一开始确实不好,她很不喜欢我,也经常和我闹矛盾。那天在超市里,我说和她不熟,也有故意气她的意思在里面。” “但是爸爸再婚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改善了很多。” 苏松屹一边说,一边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基督山伯爵》。 左建华闻言,有些羡慕苏松屹,却也不那么羡慕了。 他有一个很和谐很有爱的家庭环境,算不上多富裕,但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爸妈只是偶尔拌两句嘴,床头打架床尾和。 在见识到其他同学家里的鸡飞狗跳之前,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苏老板,你在现在的家庭里,有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如果有,可以跟我们说说。” 左建华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好像容易引人误解,不太合适。 “嗯?” 苏松屹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心里有什么郁闷的,不要一个人憋着。” 左建华隐约记得,初中的时候,苏松屹还是个很阴沉的人,甚至还患过轻微的抑郁症。 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多半需要心理疏导。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苏松屹微微一笑,拿出手机翻出了吕依依的朋友圈给他看了看,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看,我妈很宠我的!” 吕依依的朋友圈,十条里面有八条和他有关。 “我儿子做的菜,真好吃!” “我家的小哥哥,么么哒。” “给儿子拍的艺术照。” “我的全家福!” “我家松屹真是聪明,又考了第一。” “家长会,这是我最有面子的一天。” …… 左建华笑着颔首,为他感到高兴。 “那就好。” 两人正闲聊着,网斌就带着一双筷子和三罐冰可乐,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肉没给我吃完吧?” “没有,我又不是刘璇!” 左建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刘璇吃饭贼快,吃得慢点,肉都抢不着。 一提起刘璇,三人又短暂沉默了片刻。 “听他妈妈说,他在工地干活还债,不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了。” 苏松屹率先打破了僵局。 “那就再好不过了。” 左建华连连点头。 “没跟别人说吧?” 王斌端着自己的椅子坐了过来,递了一罐冰可乐给苏松屹,又将筷子给了左建华。 “这种事不能乱说的,我当然没告诉别人。” 左建华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回到教室,便压低了声音。 王斌说的是刘璇偷走班费的事。 作为知情人,他们都守口如瓶。 “嗯,不说他了,快点吃饭吧。食物的味道在教室留太久,会影响到别人的。” 王斌说完,便加快了速度干饭。 没一会儿,那名女生将端着的螺蛳粉的外卖打开了,美美地吃了起来。 “食屎啦你?” 左建华黑着脸,摆出了旺角卡门里乌蝇哥的那个表情。 他平时对任何女生都和颜悦色,唯独对她,经常爆粗口。 他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视频,猫猫在闻到了螺蛳粉的气味后,用jio刨地,扒拉泥土的动作,那是猫猫在掩埋排泄物时做的。 “你这是对螺蛳粉的歧视,就算味道再不好闻,它也是一种食物。” 那名叫苗圆圆的女生扎着丸子头,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 “行了,少说两句吧。” 王斌捏着鼻子,一边说,一边吃饭。 苏松屹也打开了窗透气。 苗圆圆妈妈是柳州人,嫁到楠城这边来的,开了一家螺蛳粉店。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被螺蛳粉腌入味的女孩子。 高一的时候,她和左建华是同桌,用螺蛳粉的气味折磨了他一整年。 “你能不能出去吃?等会天气降温,室内要开空调,你在这儿吃螺蛳粉恶心人?” 左建华没好气地道。 苗圆圆闻言,涨红了脸,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端起螺蛳粉出了教室,站在了走廊的通风口。 那里有风,气味散得很快,但冬天里风特别冷,那姑娘缩着脖子,耳朵都冻得泛红。 “少说两句吧,别总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了。” 苏松屹想起了覃敏,她也总是站在楼道的通风口,在寒风中瑟缩,像只小鹌鹑。 因为他不喜欢香烟的气味。 现在,这个女孩子也站在那里,因为左建华不喜欢螺蛳粉的气味。 左建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看着她受冻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 抛开螺蛳粉的减分因素,苗圆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也是个很活波可爱的女孩子。 匆匆结束午餐,下午上课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夹杂着细碎的冰雹。 教室门窗紧闭,室内开着空调,螺蛳粉残留的气味残留了一整天。 教室里的同学怨声载道,老师迫于无奈,特意拿了一瓶空气清新剂,四处喷了喷。 课间时间,大家出了教室,在楼道里透气,苗圆圆的脸更红了。 “苏老板,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左建华走到苏松屹旁边,小声说道。 “什么忙?” “我准备了一个苹果,想送给……” 他说着,欲言又止。 “你还是亲自去送比较好。” 苏松屹淡淡地道。 “我去送,她会接受吗?” “不会,她会直接扔垃圾桶。” “如果是我代替你送,她会骂我一顿,然后再把你的苹果扔进垃圾桶。知嬅姐的性子就是这样。” 苏松屹的话,浇灭了左建华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 下午上课的时候,苗圆圆坐在座位上,总感觉坐立不安。 “班长,螺蛳粉的气味,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 郑雨婷是她的同桌,两人之间聊的话题不怎么多。 因为苗圆圆是个资深的饭圈女孩加腐女,而郑雨婷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 “酸笋闻起来臭,但是你家的螺蛳粉还挺好吃的,就是贵了点。” 郑雨婷去过她家店里吃过两次螺蛳粉,觉得味道不错,但是十几块一碗,对她来说有点奢侈。 她更愿意花五块钱买一碗炒饭。 苗圆圆闻言,心里稍稍有些安心。 “班长,你说,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因为螺蛳粉讨厌我啊?” “如果真的喜欢你,他应该是可以忍受的。” 郑雨婷头也不抬地道,她忙着刷题,手里的笔从没听过。 “我喜欢榴莲、螺蛳粉、臭豆腐,可我喜欢的男孩子,喜欢糖果、奶茶和香料做成的女孩子。你说,这样的两个人,适合吗?” “喜欢,就是适合。” 郑雨婷答得有些敷衍,她不太想理会苗圆圆这样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女孩子。 “那么,班长,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苗圆圆沉默了良久,轻轻地道。 郑雨婷停下了手中的笔,说了两个字。 “贫穷。” “可是,我爸妈年轻时候也很穷啊,但是我妈还是嫁给了我爸爸,两个人一起努力,这才有了现在的家。” 苗圆圆很是认真地说道。 郑雨婷蹙了蹙眉,她的爸爸和妈妈年轻时候也很穷,贫穷没能阻止两个人在一起。 但是,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运的人。 所以她对苗圆圆说:“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运的,你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怕是要耗光半辈子的运气。” 苗圆圆闻言,陷入了长久的失落。 她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呢?凭什么我不能有那么好运? 晚自习结束,左建华拿着那个准备好的苹果,自嘲地笑了笑,放进了包里。 这个苹果过了平安夜,就失去了意义。 苏松屹跟着闵玉婵和方知嬅去了商业街。 大街上的商店门前,已经摆上了圣诞树,各色的彩灯点缀其间。 有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员工站在门口,为新开业的店面做宣传,分发着餐券和糖果。 大雪纷飞的季节里,戴着红白帽子的女孩在街边的路灯下徜徉,花枝招展,热情似火。 就差当着面喊“大爷,快来玩啊!” 新开的动漫周边店里有宝可梦的娃娃机,方知嬅一看到里面有胖丁就走不动路了,兴致冲冲去抓娃娃。 苏松屹则挽着闵玉婵的胳膊,沿着商业街散步。 路很长,两人走得很慢。 “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珍惜我吗?” 街角的咖啡屋里,放着陈奕迅的歌。 如果是《圣诞结》,应该会更符合气氛一点。 苏松屹对陈奕迅的歌无感,对圣诞节也无感,但是刘璇在宿舍里经常放陈奕迅的歌,所以他知道陈奕迅有一首歌叫《圣诞结》。 “是陈奕迅的歌吧,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苏松屹问道。 “当地球没有花,二十年前的歌了,很少有人听过。” 闵玉婵淡淡地道。 “玉婵姐,你也喜欢陈奕迅的歌吗?” “不经常听,只是恰好听这一首。” “这么巧啊。” 苏松屹释然地笑了笑。 “嗯,走在路上听到一首自己喜欢的小众的歌,也算是一种惊喜吧。” 两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天气微冷,闵玉婵往掌心里呵了呵气,然后搓了搓手。 “很冷吗?” 苏松屹见状,扯掉围巾,包住了她的手,然后捂在了自己的胸口。 闵玉婵微微一愣,很感受到苏松屹的心跳。 很快,很快!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把方知嬅的手放在里面。 那时候她只能坐在一旁,羡慕方知嬅。 同样的剧情,同样的对白,只是换了剧中人,换了时间和地点。 苏松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为什么心跳会变得这么快呢? 面对方知嬅的时候,明明就没有这种感觉。 “嘻嘻,终于抓到你了!” 方知嬅操控摇杆,抓住了一只黄皮耗子的屁股,眯着眼笑了起来。 “苏松屹这条臭狗,最喜欢黄皮耗子了。” 她怀里揣着胖丁和皮卡丘的公仔,开心得不得了。 咖啡屋里换了歌,熟悉的前奏响起,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苏松屹轻轻笑了笑,这是她唱给他听过的歌。 闵玉婵眉梢也带着笑意,那时候她真的有很虔诚地祈祷,尽管她不信教。 据说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是说陈辉阳一次过马路,见到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红绿灯处告别。 男孩离开后,女孩依依不舍迟迟不肯离开,然而女孩子的这份痴情,男孩却看不到。 “沿途和他私奔般恋爱,再挤迫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她跟着旋律一起哼唱起来,直到街角的红绿灯亮了绿灯,行驶的公交车畅行无阻。 “松屹,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闵玉婵停了下来,轻声问道。 “嗯?” 苏松屹大脑突然陷入了一片空白,怀疑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少女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处渐歇的烟火。 苏松屹眼里没有烟火,只剩下她的侧脸。 漫天的霜雪落下,少女纤长的眼睫沾染了雪花,瓷白色的脸颊冷艳动人,像是撒上了一层霜糖粉的糖果。 就在那盏灯即将转红之际,咖啡屋里的歌声变得昂扬,少女无法抑制那份心潮澎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这时候,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身后推了他一把。 苏松屹凑过去,吻了她的侧脸。 “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位世人,祈祷沿途未变心,请给我护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