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自悦观，向灿
风笼长巷，一排排高檐低墙逗弄着巷中清风，石板路两旁弱柳摇动，向远方延伸去。 初夏的温度渐渐升高，与那太玄城中道观袅袅升起的香火一般。 整个玄天州都尊道而修道，道观如云，其中更是以太玄城为最，所以太玄城中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随处可闻，让人心身放松，心神清明。 巷尾街角，两道人影避开繁华的长街，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浮攸师兄啊，真不好意思，这事还要你来跑一趟……”纳兰白脸上有着些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本来我和那朋友都已经聊的差不多了，可他一听你是青麓书院的人，就非要见你一面不可，我也没办法。” 纳兰白此时是满心纳闷，感觉有些没面子。 之前他夸下海口，说能搞定前往月桂山的事，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他认识一位玄天宗的弟子，而那玄天宗的弟子正好知道如何绕过玄天宗的封锁前往月桂山。 不是纳兰白吹，虽然他要钱没钱，要修为没修为，只有一张帅脸，可他纳兰白从白云州一路走到这玄天州太玄城，可是走一路，交一路的朋友。 徐渊识曾经说过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句话可是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的。 纳兰白没父母，但纳兰白的朋友却有很多，那玄天宗的弟子便是其中之一，是当初纳兰白做倒卖檀香赚差价生意时结识的，也算意气相投。 而当纳兰白找到那朋友，说明来意之后，那朋友倒也没拒绝，只是确认了一下苏幕等人的身份便欣然应允。 只是当得知苏幕等人中有一人是青麓书院的弟子时，那朋友却忽然多加了个要求，让那位青麓书院的弟子务必来一趟。 纳兰白也知道这玄天宗的朋友答应这件事所担的风险，所以犹豫了片刻后说回去问问对方的意思。 所以如今纳兰白便是带着浮攸前去那个玄天宗的朋友处，顺便看看对方为什么非要见一见浮攸。 对于纳兰白的道歉，浮攸只是和善的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无妨的，那位玄天宗的朋友能帮忙就已经是再好不过，见一面而已，在下也想当面道谢。” 其实如果没有纳兰白帮忙的话，那他们大概率可能要靠苏幕出手才能去往月桂山了。 但此时的月桂山因为那一株仙葩即将诞世的原因，已经被玄天宗彻底封锁，苏幕以剑意远游稍稍探查了一下便咂舌于玄天宗是真的下血本。 星辰大阵以天罡地煞之势封锁天与地，数名法相境修士的法相镇守四方，隐隐的，苏幕还察觉到有一道缥缈出尘的气息自九天之上垂望人间，八成是那位道君巅峰的玄天宗掌教没跑了！ 更过分的是，太玄城上玄天宗的那三座倒悬山峰，此时也神光闪烁，组成了一道惊世大阵，隐而不发，而大阵的目标就是那月桂山！ 这种级别的严防死守，已经不只是在防备六欲魔宗了，也是在防备其他所有宗门，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 毕竟一旦仙葩出世闹出的动静过大，那其他宗门的道君察觉到动静跨州而来也就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玄天宗可不想煮熟到嘴的鸭子又飞了，所以打定主意，仙葩一旦出世，就以雷霆之势拿下，谁来也不好使！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苏幕想要无声无息，一点动静不引起的情况下走进月桂山都有些难办。 毕竟他也只是个剑修，又不是神通广大的道修，让他直接一剑斩开所有阻拦可以，可要偷偷摸摸的禁区就有些困难了。 所以如果纳兰白真的有办法绕过玄天宗的封锁让他进入月桂山，那真的是帮大忙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就先看纳兰白发挥。 行的话血赚，不行就再想其他办法。 眼看浮攸不在意，纳兰白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一个让他至今想不明白的问题：“浮攸师兄啊，你说那位仙朝太傅，青麓书院的谢院长，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那位谢太傅你最熟悉，你给我分析分析呗？” 纳兰白朝浮攸谄媚的眨眨眼腈，一脸好奇与求知。 纳兰白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干啥啥不行的优秀代表人物，读书更是读的一塌糊涂，就他这水平都能被那位谢院长看上？ 这其中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吧？ “这个……” 看着纳兰白那都快把脸贴上来的好奇大眼睛，浮攸挠了挠脸颊，有些尴尬移开了目光。 问我？我怎么知道谢师他怎么想的…… 不过浮攸作为谢寅杰曾经的弟子，对那位老师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 “老师他为人性格直爽，嫉恶如仇，说一不二，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眼睛里从来都是揉不得沙子的。”浮攸想了想，开口道。 “徐师兄他虽然能将你推荐给老师，可最终决定是否收下你的人还是老师本人。” 浮攸顿足，又神色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纳兰白，将纳兰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时才继续说道：“虽然我也不清楚老师看上你了哪一点，可我可以肯定的是，老师一定是在你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对你的考验，并决定收你为徒。” 纳兰白一脸纳闷：“师兄，你这话说得就有些伤人了，虽然我纳兰白缺点很多，和有点也是有不少的。” 浮攸歪了歪脑袋：“是吗？比如？” “比如……”纳兰白挠挠头。“比如长得帅？比如两袖清风？” 虽然是被动两袖清风，可也算清风了不是？ “老师不看脸的。”浮攸平静道。“老师一向都是直接看穿一个人的内在。” 纳兰白单手搓着下巴，盯着浮攸的脸，神色若有所思。 “怎么了？”浮攸疑惑的摸了摸脸颊，难道是早上吃油条时嘴角落下油渣了？ “没，就是觉得师兄说的很有道理。”纳兰白笑道。“那位谢院长，他应该确实不看脸。” “……” 浮攸觉得纳兰白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啊，到了，就是前边那座小道观！” 还没等浮攸想清楚，纳兰白忽然一拍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方偏僻道观。 太玄城道观众多，可如眼前这般小巧精致的浮攸倒是第一次见。 道观建在人烟稀少的巷尾处，周围柳树浮动。 云树萧萧，清风鉴水，这道关所在之地在太玄城中也是难得的清幽娴静。 在这初夏时节，有一种别样的清凉感。 “道观主人名叫向灿，好像是玄天宗的一名心门境弟子，反正我听别人说的，他不喜欢待在山上修行，所以就直接跑到太玄城自己建了座道观。”纳兰白小声给浮攸介绍道。 浮攸有些讶异：“心门境？” 依据纳兰白之前所说，这位名叫向灿的道观主人也就比纳兰白年长几岁的模样，如此年轻便已经是心门境修士，想必天资也是不俗。 “不愧是玄天宗，随便一名弟子便是如此天才。”浮攸内心感叹道。 纳兰白三两步走上台阶，撩起衣袖，并拢双指，轻轻叩击门扇。 浮攸抬起头，发现在道观牌匾上，有人以墨书写着“自悦观”三个字。 “我自忘心神自悦，跨水穿云来相谒。” 浮攸低声念诵着这位道家吕祖所做的诗。 牌匾字迹飘摇潇洒，有种说不出的洒脱与快意，隐隐间，浮攸更是感觉到了一股傲气。 浮攸轻笑一声，这位道观主人可能也是个傲气之人啊。 只听“吱呀”一声，道观门扇大开，一双布鞋踏出，身穿云纹道袍，头戴青云冠的年轻道士笑脸相迎。 大耳道士在看到纳兰白以及纳兰白身后的浮攸时顿时一笑。 “向灿啊向灿，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这道观天天闭着门，从哪去挣香火钱？看看城南那紫霞观，单单求一次姻缘签就要五十两白银。” 眼看年轻道士出来，纳兰白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五十两，那可是五十两啊，够你吃多少只云栈烧鸡了？” 刚想说话的向灿被纳兰白这一顿批头盖脸的话语搞得尴尬不已，只得干咳一声缓解尴尬：“咳咳，我向灿淡泊名利，一心修道，区区钱财，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看着装高手的向灿，纳兰白冷笑一声：“呵，别装了，我可没忘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和我抢最后一只云栈烧鸡的模样。” “想必这位就是青麓书院的高徒对吧？快快请进，小道向灿，已经等候多时了。” 向灿理也不理纳兰白，直接一个错身看向纳兰白身后的浮攸，热情洋溢的招呼着浮攸入观。 浮攸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已经被向灿半拉着入了自悦观，而纳兰白则直接被晾到了一旁。 “嘿，你这人，不就帮你回忆了下咱们友谊的起点吗？” 纳兰白摇头叹息的跟在浮攸身后，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道观，浮攸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这道观虽然不大，可被向灿打理的相当整洁，一尘不染。 道观进门，入眼便是供奉着紫薇帝身像的香火堂，香炉上紫烟袅袅。 玄天州各处道观一般来说供奉道门法身并不在少数，可唯有玄天宗一脉，才会之供奉紫薇帝身像。 而在道观院落的一角，还有一片已经开垦过的空地，看样子是种的蔬菜瓜果一类的。 虽是道观，可却有种别样的温馨感，被向灿搭理的像家一般。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向灿的道观才题名“自悦”，并且时常紧闭大门吧？ “小道这道观有些简陋，还请见谅。” 向灿请纳兰白和浮攸两人于院中柳树下落座，之后又从戒指中取出茶具，滚水，冲茶，泡茶，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不多时，一壶热腾腾的春水煎茶便出现在浮攸两人面前。 浮攸下意识的深吸一口。 清淡的茶香还带有一丝丝别样的清甜感，让人沁人心脾，心神通明。 “好茶！” 虽然还未品尝，可浮攸仅从香味上便能判断出此茶不俗。 不只是茶叶与水品质不俗，茶之意境也同样不俗！ “哈哈，过奖了。”向灿笑了笑。 “此茶名曰春神茶，是玄天宗四季茶的一种，是掌教大人所创。我在下山之前偷偷带出来了一些春神茶茶叶，本来不舍得喝的，但今日有贵客登门，想来想去，小道也就这点茶叶还能拿得出手了。” 而此时一旁的纳兰白忽然幽幽说道：“你说的贵客，应该算的有我一个吧？” 这春神茶他垂涎已久，早就想尝一尝，可向灿这家伙百般推辞，找了一万个理由谎称不是泡茶之机。 如今再看向灿泡茶泡的如此干脆，纳兰白心里酸溜溜的。 自己可是和这家伙合资买一根鸡腿吃的好兄弟，之前都没能喝上这茶，如今浮攸师兄不过是第一次登门就拿出来待客。 可恶啊！ “哈哈，那自然是……不算的。”向灿爽朗一笑。“你可是小道的兄弟，怎么能算客人呢？” 一听这话，纳兰白乐的眉开眼笑：“诶，这话听起来顺耳多了，难得听你说句人话。” “……” 向灿实在不想再搭理这憨货，只能转而看向浮攸。 “不知阁下名讳？” 浮攸轻轻一笑：“在下浮攸，曾在青麓书院就读，如今正打算与友人四处走走，刚好路过太玄城。” 在听到浮攸这个名字后，向灿顿时一惊，惊讶的开口问道：“等等……你就是浮攸！？” “诶？老灿，你认识我师兄？”纳兰白一脸懵逼。 向灿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苦笑一声，埋怨道：“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呢？还有，浮攸兄台怎么就是你师兄了？” “你也没问啊？”纳兰白嘟囔道。“而且你别看不起人嗷，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乌鸦变凤凰了，你说话注意点，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看着乱用俚语的纳兰白，向灿扶额长叹：“让你多读点书你不听……” 不过现在的向灿也没多计较纳兰白所谓的“真实身份”，只是转过头，轻轻拍了拍手。 浮攸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道童从供奉紫薇帝身像的楼阁中探出脑袋。 道童穿着打扮与向灿一般无二，只是这些衣服都是孩子也能穿的缩小版罢了。 道童面庞稚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眼神躲闪，看上去有些怯弱与内向。 而在看到这小道童的脸庞后，浮攸眉头一挑，惊讶道：“你是……小袁？” 当初在离都荣王府，一共救出了不少被荣王拐卖的孩子。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孤儿，有些有资质的交给了天卫府培养，有些则是被老师带到了青麓书院。 带到书院之后，浮攸也刚好带着母亲和李爷爷去了书院，也正好从老师那里接手了这些孩子，为这些孩子的安顿一直奔波操劳，直至这些孩子都安稳下来。 而眼前这个孩子，就是当初浮攸曾经在青麓书院安抚教过的孩童之一！ 因为浮攸并未在书院多待的缘故，在离开青麓书院后，浮攸也只是时不时从徐师兄的书信里了解这那些孩子的情况。 只是让浮攸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那些孩子中的一个！ “浮攸大哥！” 那小道童怯生生走出来后看到浮攸的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浮攸面前，神色兴奋拦腰抱住了浮攸。 “喂喂，这谁啊，该不是你私生子吧？”一旁的纳兰白好奇探头，然后又转头纳闷的看着向灿。 “我就一段日子没来看你，你这道观怎么还多了口人呀？怪不得道观如此干净整洁，我就说不像是你的风格。” “就你话多。”向灿品了口茶，回怼了过去。 浮攸没空去管纳兰白，只是一脸惊讶的看向怀中的道童，虽然装束变了不少，可模样和他在书院时并无多大区别。 “你怎么会在这？” 浮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名叫袁淼的孩子。 袁淼抬起头，兴奋的解释道：“浮攸大哥走后，我在书院待了一些日子，忽然想起来我在太玄城还有一位远方表亲，所以和书院的教习说了之后，教习好心的帮我送了回来。” “表亲？他人在何处？”浮攸疑惑道。 听到这话，袁淼垂下头，神色有些黯淡。 “已经去世了，我帮忙找人安葬了。”一旁的向灿解释道。 “袁淼来太玄城时，袁老爷子其实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只是这远房外孙忽然到来又让袁老爷子努力多坚持了一些日子，直到前几天才安详离开。” “我经常在袁老爷子那里买檀香，也算是旧相识了，袁老爷子临终之前将这孩子托付给了我，毕竟一个孩子怎么也不好一个人在太玄城生活，所以我就带他来了道观暂且当个道童。” 向灿拍了拍袁淼的脑袋，将这段时间事情经过告诉了浮攸。 “而之所以想要见你，也是因为从这孩子口中时常听说有关于青麓书院的事情，所以这次在从那家伙口中得知有青麓书院弟子时也是想着能够打听下有关于你的消息，让这孩子安心一些。” “只是没想到……”向灿笑着摇摇头，感叹命运之神奇。“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本人前来。” “难怪……” 纳兰白恍然的锤了一下手掌。 浮攸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道：“确实有缘。” “关于月桂山的事你可以放心，我能确保你们在不惊动任何玄天宗修士的情况下进入那金阙云宫之中。”向灿笑道。 本来想找青麓书院的弟子打听下关于浮攸的事情来让袁淼安心些，没想到直接找来了本人。 既然如此，再加上纳兰白的原因，这个忙他是必须帮了！ “真的可以吗？听闻月桂山附近有数位法相境修士镇守，甚至连你们那位掌教大人走去了。”浮攸好奇问道。 而向灿则是有些惊讶的看着浮攸，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察觉到掌教的踪迹？ 不过向灿也没深究，对方人品值得信任，这就足够了。 要是一般人的话，即便有纳兰白在其中说情，他也不会做出可能会危害宗门利益的事情。 “放心便是，去往金阙云宫的路，可不是一条！”向灿神秘兮兮道。 “徐师兄他为了能兑现当初与你的这份诺言，应该付出了不少努力，毕竟谢寅杰院长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