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人心惶惶

    李睿这几天在棘阳、穰城、堵阳等地跑来跑去，忙着安置俘虏、修缮房屋、收敛遗体，同时捣鼓一点好东西。

    这三个县的耕地面积稳居南阳郡前三，土地肥沃，粮食产量也颇高，最重要的是，冬小麦种植面积都挺大。

    这年头的小麦真的不大受待见，得官府动员、劝导老百姓种，老百姓才勉为其难的种一点。大家都知道小麦的产量比粟高很多，但奈何太难吃了，都不爱吃……啥？你说磨成面粉就可以加工成各种美味的面食？亲，你真是太天真了，磨盘从哪来呀？知不知道一直到隋唐时期，开磨坊依旧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连杨素这种权势滔天的人物名下一项很重要的产业就是数量众多的磨坊？小老百姓我想弄一副磨盘？先数数兜里有几个钱吧！

    但饥荒逼得老百姓不得不寻求改变。在天灾、战乱的双重打击之下，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已经是常态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想的不再是好不好吃，而是能不能吃，能不能吃饱！于是，这几年关中、河南、河北、山东、山西等地区，冬小麦的种植面积开始大幅增长，比如说南阳就一口气种了三十多万亩。

    长势还挺好，只可惜由于战乱，种下这些冬小麦的老百姓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这些冬小麦几乎成了无主之物。

    李睿对这些小麦是非常重视的，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得依靠这些小麦来熬过下半年了。

    只是，这些小麦的长势实在不怎么样————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已经是长势喜人了，但在他看来简直不像话，放到现代要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有好几个县的小麦长成这个鬼样，只怕有关部门的人能让上头骂到狗血淋头。他琢磨了一下，估计是土地肥力不足导致的。这年代给土地补充肥力的手面非常有限，一个就是日常积累下来的人畜粪肥，一个就是草木灰，还有一些诸如塘泥之类的，然后就没了。要命的是，小麦对肥力的需求是相当大的，肥力跟不上，产量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办法，只能作最后的补救了。

    好在，在新疆长大的他并不缺少这方面的知识，毕竟他也是要上学的嘛，在上学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来自各大农场的朋友，时不时受邀到新疆建设兵团的农场玩一把农家乐，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不少关于种田的技术。

    比如说如何制造土化肥。

    他让人搜集了大量熟石膏，与新鲜的粪肥、黄豆粉按比例混合，放入粪缸内密封发酵，三天后取出来兑水三倍施用。这是建设兵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兵教他的，说这样造出来的土化肥肥效与氨水和碳氨不相上下，在化肥工业还很落后的时代，他们都是用这种方法给作物追肥。李睿试过，效果确实不错。

    就是劲有点大，粪缸打开的时候臭气冲天，差点没把围观的老农民给熏昏过去。

    李睿调集了四百多口粪缸，利用军马场和军营产出的粪肥，南阳石膏矿里产出的石膏，流水线式制造大量土化肥，短短几天就让他整出了十万斤。这个数量与几十万亩小麦相比真的不值一提，但他也没办法，时间真的太紧了，而小麦抽穗后追肥的时间窗口就那么点，仓促之下造不了太多，赶死赶活也只赶出这么点，只好挑长势最好的麦田进行施用，能提高多少产量就提高多少了。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宛城那边来人了，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他咕哝一声，将手头上的工作扔给手下，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宛城。

    一入宛城，他首先便感觉到了惊恐、绝望的气氛，他看到，好多人正拖家带口的往城外逃。他纳闷，拉住一位乡绅问：“你们跑什么？城里出什么事了？”

    那乡绅神情惊恐：“城里倒没出什么事，只是苦县那边出大事了，天都塌了！”

    李睿问：“怎么啦？”

    那乡绅说：“王太尉带领的十几万大军在苦县遭遇羯胡的攻击，全军覆没，连王太尉也被杀了……这天塌下来啦！大家都说胡人下一步就要打到南阳来了，都趁着胡人还没杀到，收拾李行带上家眷逃往江陵呢！”

    李睿呆了呆，喃喃自语：“宁平城……宁平城……”无力地松开那名乡绅的衣袖，一路念叨着这个魔咒般的地名，魂不守舍的来到了宛城南阳王府。

    南阳王府是建安五年建造的，当时汉献帝封自己的儿子刘冯为南阳王，曹老板自然要意思意思，给建座王府什么的。不过汉献帝自己都成傀儡了，他儿子又算个什么东西？曹老板在建南阳王府的时候也就意思意思，造得相当寒酸————反正也没打算放刘冯离开许昌到南阳来当藩王，整那么好干嘛？这座相当寒酸的王府在过去百年中数次遭到破坏，幸好破坏的程度都不是很大，收拾收拾还能继续住，所以拿下宛城后，司马范便住了进来，将这里作为南阳目前最高的行政机构。

    王府议事厅中，一众将领和主要谋士都已经就座，个个神色凝重，有些甚至面色发白，恐惧中带着绝望。只有北宫纯淡然自若，在悠哉悠哉的吃着李睿给他炒的糖豆。看到李睿进来，司马范快步迎上，叫：“李校尉，你可回来了！”

    李睿缓了缓神，说：“回来了。心急火僚的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司马范的手在微微发抖：“三天前，在宁平城，太尉王衍所率领的十几万大军被石勒包围，仅仅大半天的功夫就被杀得一干二净，就连王太尉也被杀了，东海王更是被开棺焚尸……”

    李睿一屁股坐到北宫纯身边，伸出爪子探进他装着糖豆的袋子里狠狠地抓了一大把糖豆，往嘴里扔了一颗，嚼得嘎嘣响：“就这事啊？”

    司马范急到直跳脚：“什么叫就这事啊，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这十几万精锐是大晋最后一支主力军团，现在它覆灭了，大晋的天都要塌了！”

    李睿还是淡定：“什么叫大晋的天要塌了？笑死，大晋的天早在七八年前胡马进入中原的时候就塌了好吧！”

    司马范：“……”

    真的，他迟早要让这家伙活活气死，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贾攸神色惨然：“东海王那支大军尚在，大晋犹有一战之力，如今那支大军尽数覆没……大晋完了，我们都完了！”

    裴炜说：“如今这个噩耗已经在宛城里传开了，大量乡绅、豪强惊恐万状，纷纷收拾行李，扶老携幼逃往江陵，连带大量老百姓也跟着逃跑，照这势头，顶多三天，整个宛城就要变成一座空城了。”

    他神色颓然，显然晋军主力覆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几乎把他给打垮了。

    李睿叹了口气：“他奶奶的，好不容易拿下了南阳，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结果又整出了这么一出……我让你们喜欢内斗，我让你们死到临头了都要内斗！这下好了，全完犊子了，到阴曹地府里去慢慢斗吧！”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救那支大军，但是一来整个南阳麻烦的事情多到让人想自杀，二来连番大战，作为主力的乌桓突骑已经十分疲惫，战马更是大批累倒病倒，是真腾不出手来去救那支距离自己足有三四百里之遥的大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王衍等人的智商能够及时上线，避免这场灭顶之灾。然而事实证明，这太不现实了，这场可怕的劫难还是如期而至，至此，西晋彻底丧失了与匈奴汉国一战的能力，接下来只有等死的份了！

    北宫纯淡淡的说：“我们救回了一万禁军。”

    李睿愕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司马范说：“前些天东归大军因为粮草分配不公闹了矛盾，一直以来只能拿到最少的粮草分配额的后军一万余人一怒之下脱离东归队伍，掉头向西奔向南阳，要过来投奔我们，结果在上蔡遭遇羯胡轻骑袭扰，又断了粮，眼看就要陷入绝境了，只得派人前来求救。本王得知后赶紧派北宫将军率领一千乌桓突骑前去救援，成功歼灭了羯胡轻骑，将这一万禁军给救了回来。”

    李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没全军覆没啊……那就好，那就好！”

    司马范苦笑：“你也别太高兴了，这一万禁军属于禁军中战斗力较弱的，胡虏大军真打过来，指望他们挡住，不现实！”

    李睿瞪大眼睛：“什么叫指望他们挡住？我三千乌桓突骑是死人吗？新招募的那六千荆州兵不配拥有姓名吗？还有那四五万从关中逃过来的、与胡人仇深似海的关中大汉都是摆设吗？还是说你认为南阳几十万老百姓都很乐意当无知的草木，任由胡虏挥刀砍割？”

    司马范说：“乌桓突骑自然是极其强悍的，荆州兵、异力军也能帮上大忙，但那些流民武装，还有那些老百姓，可派不上用场，他们根本就不会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