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被降职的局长

    话说一九八四年夏天，陈爱华毕业了，准备参加下半年的计算机研究生考试，所以那段时间一直在县城中医院坐堂，以获取更多的临床经验。对于普通的病都是做到药到病除，短短一个月时间为自己博得了一个神医的名声。但为了不耽误考研，她每天只接诊三十个病人，多一个也不会接，所以中医院找她看病的号都炒到一百元一个号了，许多病人看病只需化几块钱或者十来块钱就看好了，但在票贩子手里买个号就花了一百元，是许多人一二个月的工资，病好了以后，都非常后悔。

    于是许多康复了的病人就纠集了一帮人，跑到卫生局去讨要一个说法，把卫生局围的水泄不通。于是卫生局的值班人员就报了警，而警察来了也没办法，只是劝导大家冷静维权，不要出现过激行为。

    但是这样的情形一只持续了三天就被县长李国林知道了，李国林带着县里一干领导到卫生局现场办公，勒令公安局和卫生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中医院，调查事件经过，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交待，为看病群众挽回经济损失。

    公安局和卫生局入驻中医院后，立即询问了发号的内保人员，原来就是卫生局局长的侄子邹小毛。由于是县长亲自督办的事，公安局长可不敢徇私，立即以投机倒把罪逮捕了邹小毛，和其他三名票贩子。并没收他们的非法所得，用以弥补部分看病群众的损失。

    由于从八三年严打以来，政策上对于地方扰乱社会治安方面的案子就是从重从快处理。所以1984年八月犯罪的邹小毛，作为团伙投机倒把罪主谋，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年。其余三个从犯被判了五年一个，七年两个。至此中医院因为陈爱华医生限号看病的事情引起的风波，终于落下了帷幕。

    卫生局局长邹振国却因为自己的侄子受到牵连，被降职一级处理，一年后又被调离卫生局，到了雅江镇任副镇长。

    雅江镇是由三个乡撤乡并镇而设立的，镇长的配置是一正三副，原来的一位副镇长由于年龄和健康的关系，一直在养病，没有到岗，现在被降级的邹振国就被调往雅江，配齐了一正三副的班子。

    当晚镇长带领班子成员在食堂聚餐，为邹振国的到来接风洗尘，大家在一个县内这么多年，都比较熟悉，特别是邹振国以前在卫生局局长的位置上，这些人没少去求人家办事说好话，只是这次实在是小辈的不争气，受到了连累，所以大家对他的到来都表示的客客气气的。席间大家轮番敬酒，说了什么客气话都不值得一一叙述，全当酒话就行了。

    后来在分工问题上，大家碰了下头，鉴于现在大政方针是招商引资发展经济，邹振国从县城里下来，认识的人多一些，路子要宽一些，所以就把招商引资，发展地方经济的重任落到了他的肩上。

    原来镇招商办就两名办事人员，季雨晴和杜薇薇。

    二人每天上班来，就是来混日子的，总是在抱怨穷山恶水的地方，鬼才来投资。

    现在镇上的办公室有好几个，最被人冷落的就是招商办，没人把这个办公室当回事，还不如计生办受人重视。

    季雨晴是一位烈士的家属，男人七九年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现在家里带着两个娃娃和公婆，一家五口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她那份工资撑着。上班没事更好，没事做不要紧，只要发工资就行。

    杜薇薇是上面分配下来的川大毕业生，工作时间还不到一年，人倒是长得俊美嘴甜，是个勤快人，每天把办公室的清洁工作给承包了，把招商办的办公室搞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季雨晴为了回报她，每天就负责给她泡好茶水，热心为她介绍镇上的帅哥小伙。

    现在作为副镇长的邹振国亲自掌管招商办，二人就明白了这是一个落难的人，在雅江这个地方管招商，基本上算废掉了。还不如管理计生办呢！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尽管时常要防备挨揍被敲打闷棍，但骂的人多了，挨打次数多了，领导也会看着是工作尽职尽责的表现，说不定哪天就高升了，然后调走了。但在雅江镇负责招商，那不是沙漠里面修水电站——空搞灯嘛！

    邹振国第一天与两位美女在办公室里见面，准备了傻子瓜子，怪味胡豆，威化饼干、金山啤酒，每人准备了一份，说是让她们俩带回家给孩子们吃的。季雨晴听了邹振国的话后，“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杜薇薇说道：“你没有孩子，邹镇长的礼物你要还是不要。”

    杜薇薇红着脸一把提过一篮礼物说道：“没有孩子，我可以自己吃啊！你想独吞，门儿都没有。”

    邹振国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小杜，可能我说错话了。”

    季雨晴快言快语地回答道：“这小杜啊，还名花无主呢，这段时间我把镇上的帅哥小伙都给她介绍了一遍，都入不了她的眼啦！”

    邹振国说道：“婚姻是大事，马虎不得。今天呢，我们就随便聊聊，就当相互认识一下。”

    季雨晴说道：“邹镇长想聊些啥，我季雨晴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薇薇也自我介绍道：“邹镇长，我是杜薇薇，是去年才开始工作的，没啥经验，还望邹镇长今后在工作中不吝指教。”

    邹振国说道：“都坐下聊聊吧，不要客气。小季，能不能吧你泡的茶给我倒一杯，你这茶闻着好香，太诱人了！”

    “哟，是我们失礼了，邹镇长稍等一哈儿。”季雨晴忙拿出一个玻璃杯子，用开水瓶的热水烫了一下，算是消毒，然后倒了大半杯茶放到邹振国的办公桌上，谦虚地说道：“邹镇长是从城里来的，就怕喝不惯我们这乡下野茶。”

    邹振国端起玻璃杯，轻轻闻了一下，浅酌一口，直觉一股清香充满口腔，然后又喝了一口茶水，慢慢咽下，夸赞道：“好茶！”

    季雨晴笑道：“邹镇长觉得好喝，我这里有还有半斤，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就拿走吧。”

    邹振国说道：“那不行，讨一杯茶喝喝可以，但是拿茶叶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别人知道了，说我勒索下属就不好了。”

    季雨晴抿嘴笑道：“这是从武陵山采的明前野茶，是我公公每年都进山采摘的，也就几斤茶叶，有时候亲戚朋友们都送一点，不值啥钱，都是自家喝的，从来没卖过钱，你要不嫌弃，我才敢送你一些。”

    杜薇薇也捂嘴一笑，打趣道：“邹镇长，这茶叶你不要就得罪人了。”

    邹振国哈哈大笑道：“好，呆会下班的时候给点我，我拿回寝室去喝。”

    大家一杯茶喝过之后，也就熟悉了，聊天的拘束感也没了。杜薇薇说道：“邹镇长，你来负责招商工作就要做好坐冷板凳的觉悟，这工作急不得的。”

    邹振国说道：“现在大家都穷，即是困难，又是机遇，所以我们大家不要那么悲观消极。雅江镇有十几家煤矿企业和五个水力发电站，一个榨菜厂，一个缫丝厂，一个大理石厂，在全县也不算最差，属于在中游区域，但还不在下游行列，这就有希望。”

    季雨晴笑道：“领导们的视野就是不一样，我们看来毫无办法的地方在领导看来竟然是优势。”

    邹振国说道：“李县长以前给我们开会的时候常说，思路决定出路，对于这个观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思路决定出路！”杜薇薇轻声念道，然后一拍大腿道：“对，就是思路决定出路。开年的时候，青山村的周大爷来镇上，谈家里拿出一百万给村里修公路的时候，在镇长办公室拍桌子时，就是说的这句话。”

    邹振国吃惊地问道：“是哪个大老板这么财大气粗？”

    季雨晴笑道：“就是青山村的周大爷，从雅江场修一条公路到青山村，总长不过十公里路竟然要拿出一百万来修路，当时镇里要求他们把修路的工程给镇建筑工程队干，结果周大爷不同意，在镇长办公室拍桌子骂人呢。”

    邹振国羡慕到：“多么有魄力的老人家，你们能把我介绍给他认识一下么？”

    季雨晴说道：“这个忙我还真能帮得到，我老公与周大爷的小儿子原来是初中同学，尽管他已经先走一步了，但想来情分应该还在。邹镇长，你哪天有空嘛，我带你去见他就是。”

    邹振国急切地说道：“我今天就有空。”

    季雨晴说道：“今天恐怕不行，我家里要安排一下。这样吧，邹镇长，我明天陪你到青山村走一趟吧。”

    邹振国说道：“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你就陪我下趟乡。我下午也给镇长打声招呼，免得心思复杂的人胡思乱想。”

    却说邹振国和季雨晴第二天一早，上班报到后，就趁着上午凉快，赶紧往青山村出发。

    现在到青山村已经不需要爬场背后，那三公里的上坡石梯路了，直接顺着新修的公路走就行了。

    这条路从正月初八开始修，得到了公路经过的村组大力支持，被占用的土地都通过调整得到了补偿，镇里对这条路也相当重视。当初，镇里有些领导想把这条路的修路权收归镇里，解决镇里工程队的业务。但通过接触村里后，见识到周昭德的强硬态度，意识到这里面绝对有不简单的人物在强力支持，于是镇里也就放手，并转变观念大力支持这个工程的开展。

    青山村的老百姓收入增加了，也就意味着雅江镇的人民平均收入上升了，不等不靠自筹资金多修一条乡村公路，报上去也是一个大大的政绩工程。所以镇里后来对这条公路的测量、规划、协调等方面还是做了许多工作的。

    修这条路与以前的不同处在于有工钱拿，并且是每月结清账。这种好事以前是没有的，包括以前修川湘公路、乡镇公路等政府工程，都是派工到各个村，村民们自己带着粮食做饭吃，做义务工的。

    现在为自己修公路，还有五块钱一天的工钱，乐得大家恨不得连家里的畜生都带出来挣钱。因为压马路拉石碾子压路，都是分段用牛马拉着压路的，一头牛马拉一天石碾子算三个工，加上主人家驾驭畜生，就是四个工，一天就能收入二十块钱。

    由于落实责任制后，牛马都是三五家人共同养一头，每月按人口计算，有多少人就喂养多少天。现在可以用来修公路挣钱，大家都巴不得自己喂养着不放手，可是乡下人大方的时候是真大方，但一旦计较起来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谁也别想占别人的便宜，那就还是按规矩来：轮到谁喂养畜生挣的钱就归谁。

    现在半年时间过去了，六米五宽的路面已经全部修通了，已经铺上了石子，路上已经有摩托车在来来往往的了，此时在农村，摩托车还是稀罕物，四个轮子的多是拉两吨的东风四八五柴油车，雅江镇通往县城的班车每天就两趟来回，是不会到乡村路上来的。

    路面修的比较直，坡度也不大，除了在上岩口的地方有两个大急弯以外，基本是弯道都不急，比以前有煤矿的乡村公路修的好的多，关键是钱到位了，事情就能办得好。

    九公里多不到十公里的土路，在1985年的时候，一百万的现钱摆出来修路，谁敢不认真呢？边沟都是混泥土浇筑的成凹字形，六十公分深，八十公分宽，不管多大的暴雨，马路上都不会积水，排水十分通畅。

    青山村三年前出了一个到县城包工程的胡华宇，带着乡亲们虽然干的是脏活累活，但是把钱拿回家了，解决了多少困难家庭的经济问题，让许多乡亲家里都有了些许的积蓄。

    现在的青山村又出来了一个周航，七岁离家，十七岁回来，见到老家的交通闭塞，发展不易。于是就自掏腰包一百万，拿出来给村里修路，同时又提高了乡亲们的经济收入，这种致富不忘乡亲们的思想，不正是中央提倡的先富带动后富，最后大家一起共同致富的真实案例嘛。

    邹振国不愧是当过局长的人，思想认识就是与一般人不一样。他与季雨晴边走边聊，把这条路的修建背景了解了一清二楚，心里暗暗感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穷则思变，要改遍农村的贫穷落后的面貌，还是要靠乡亲们自己。从他们中间找到领头的能人来，带领大家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是完全可行的。

    他决定回去就把心里的想法写出来，列出今后工作的具体方向：先不要去想招商引资的事情，以青山村作为示范，先修路筑巢练好内功，从内部挖掘发展潜力。

    不到十公里的路程，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走马观花地四处看看，竟然花了三个多小时，公路一直修到大青山水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