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征兆
“慢些，瑞秋。” 他低声安抚着胯下的栗色母马，控制它穿过堆满了枯枝落叶的地面，四周耸立着一株株高大的哨兵树，枝丫上偶尔能见到几只雪白的渡鸦。 穿过林间小径，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他拉紧缰绳，伫立在一座小丘上，前方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几座破旧的建筑废墟伫立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在眼前形成单调的灰白二色，如同一幅苍茫寂寥的画卷。 画卷中唯一的色彩，是远处连绵的苍青色群山，上面生长有繁茂的松树与冷杉，隐没在天际的云层之下。 独自一人的旅行者撩起兜帽，露出随意披散的白发，鹰眼一般的竖瞳注视远方，肩上围着的黑色斗篷随风摆动，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根据空中不断降低的温度，还有躁动的冰元素，推断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风雪到来。 于是他驱动马儿向前，朝荒原上进发。 “再快些，瑞秋，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白发旅人握住了胸前的吊坠，那是一颗狼头——此时正在微微跳动。 “没人会喜欢暴露在北地的风雪之中。” 等他到达那些破旧的废墟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呼啸的风声也愈演愈烈，天空中渐渐落下大片纷飞的雪花。 白发旅人在废墟中找到一栋还算完好的建筑，那是一座大厅，四周的墙壁上似乎雕刻着一些壁画和文字，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楚。 最里面的高台上歪倒着残破的石像，这里似乎是久远年代之前一座用于祭祀的神殿。 牵马走进大厅后，他先是对石像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随即将提前收集好的枯柴堆积在一起，做出一个怪异的手势，从掌中喷出微弱的火焰，燃起营火，给冰冷的废墟中增添了些许暖意。 他和母马待在靠墙的角落中，吊坠上发出一层银光，凭空出现了一层厚厚的毛皮毯子，还有被子、草料、几块面包以及一瓶松露酒。 “吃饭吧，好孩子，今天辛苦你了。” 他抚摸着马儿的脊背，将草料喂给它，等母马吃完后，才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餐。 等吃饱喝足后，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四周的石壁上散发出刺人的寒意，大厅中只有柴火燃烧的剥剥声。 马儿卧在地上，充当白发旅人的靠垫，他则坐在垫子上，取下背后的两柄长剑，放在自己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随后才盖上被子，阖上双眼，落入沉睡之中。 安逸的睡眠并未持续多久。 当他再度睁开眼，并警觉地握上长剑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面前的营火已经熄灭，只有几点红光闪烁，也因此才没将外面的那些人吸引过来。 他先是安抚了身后的马儿，随即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向大厅门口走去，瞳孔微微发亮，如同一只潜藏在暗夜中的灵猫。 当他探头向外看时，雪地里正走来几道怪异的身影，他们看上去和人类一般无二，只是顶着一颗豺狼脑袋，浑身长满黄黑相间的绒毛。 他们嘴里叫嚷着与通用语截然不同的语言，但白发旅人很快就想起了有关这种语言的记忆。 凯斯特语，半兽人民族的专用语言，语法繁琐，发音拗口，也是他最讨厌的一门语言课程。 “我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巡逻边境线！” 一名豺狼人挥动手里的弯刀，“这该死的鬼天气，我的老二都快被冻掉了！” “你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另一名豺狼人吐了口口水，“这鬼地方平时压根就见不到一个女人！潘神在上，我倒宁愿你的老二被冻掉，免得因为精力过剩去制造麻烦。” “我们可以去最近的溪木镇，那里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人·····” “先完成巡逻任务再去想你老二的事吧。” 为首的一名豺狼人打断两个同伴的交谈，他身材高大强壮，左眼上有一道疤痕。 “最近局势紧张，各部落的大人物们都派出了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日夜巡逻，奔波在各个人类城市之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我们要做的，就是乖乖替他们防守边境线，杀死任何闯入北地国境线的生物。” “我们要杀精灵么？” “精灵！见鬼，我们才不会杀精灵，顶多也就是把他们赶出去，毕竟我们是盟友。如果你敢动一下那些精灵的手指头，绿林铁卫就会骑着那些驯鹿冲过来，用长枪捅穿你的屁股！” “还有那些巡林者。” 一名豺狼人补充道，他的话让眼上有伤疤的豺狼人沉默起来。 “是啊，那些拿着弓箭的巡林者······总之眼睛放亮点，我们只杀诺曼人，乌达尔人，反正杀人类就对了，别留下一个活口！” 他们不再说话，走到了被废弃的大厅之前。 “等等！” 为首的豺狼人出声示警，“我闻到了一股炭火的味道·····有外来者提前到这儿了。” 大厅的阴影中走出一道身影，笼罩在斗篷下，背负一柄长剑，手中还握着另一柄银色长剑，上面篆刻有细密的红色符文。 “你是谁？” 巡逻队的首领抽出弯刀，“人类？还是非人种？” “我有个提议······” 对方慢吞吞地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到北地拜访亲戚，我给你们些钱，你们就当做没看到我，放我离开怎么样？” “这可不行。” 队伍首领吸吸鼻子，神色狰狞，“你身上有人类的气息，我们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其他几名豺狼人向斗篷人围拢上去。 “看样子你们是想一起上了？” 斗篷人深吸口气，猛然抬起头，淡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那就来试试吧！” 他一个箭步冲向首领，挥剑砍向豺狼人的咽喉，动作快得像一头猎豹。 首领仓皇后退，狼狈地躲过这一剑，被积雪绊住后脚，跌倒在雪地中，尖声叫喊。 “拦住他！” 两名豺狼人从背后冲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声，弯刀砍向斗篷人的后颈和臀部。 斗篷人转身侧闪，冷风掀起斗篷，露出满头白发。 他长剑在空中一拨一刺，一名偷袭者身子打了个转，脸朝雪地趴了上去，身下很快就漫出一摊鲜血，被冻成红色的冰。 另一名偷袭者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也向后倒在了雪地上。 他的这番杀戮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剩下的两名豺狼人吓破了胆子，其中一个想跑，刚转过身，就被白发男人一个跳斩砍掉了头颅。 另一个趁机冲上来，想和男人鱼死网破，却见他左手在空中摆出一个姿势，被迎面而来的冲击波炸成了碎片。 大雪纷飞，眨眼间，四周的雪地上就铺满了鲜血和肢体碎片，被低温冻结在一起。 “剑巫师！” 首领看到了男人脖子上的狼头吊坠，还有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绝望地向后退去，“你是凯尔莫山上的剑巫师！” “那是法师协会对我们的官方称呼。” 白发男人抖落剑上的鲜血，神色淡然，“我还是喜欢精灵和北地人给我们所起的另一个名字——” “猎魔人。” 豺狼人仓皇后退，见识过几个同伴的下场后，他不敢转身逃跑，只能看着对方不断逼近。 猎魔人举起长剑，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豺狼人看向他身后，脸上出现了巨大的惊恐和震怖。 吊坠也在此时剧烈得抖动起来，几乎要从他胸前飞出去。 猎魔人猛得转身，当他看清身后的事物时，瞳孔收缩，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在他身后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黑山羊。 它站在阴影中，注视着猎魔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混乱与邪恶。 庞大的噪音在一瞬间冲破了猎魔人的耳膜，像是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嘶吼咆哮。 他不由自主地丢开长剑，捂住耳朵，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畅，眼前涌现出无数纷乱的画面。 好在这种痛苦仅仅持续了一会就消失了，等猎魔人再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黑山羊的踪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身后的豺狼人首领，立即捡起长剑转身，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那家伙已经死了，身体倒在地上，整个脑袋炸碎成一片红白相间的血花，四肢还在微微抽搐，看样子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揉着还有些肿胀的太阳xue，踉跄着步子走进大厅，发现瑞秋还卧在那里，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最里面的那具石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形状看上去像一头俯首的黑山羊。 “我们走吧，好孩子，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猎魔人收起垫子和被子，拉起缰绳翻身上马，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匆匆离开了这处诡异寂静的废墟。 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也记下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 在幻象中，他看到了一名红发少年，正手提马灯，穿行在一处阴暗的废墟中，头顶是攀附在岩壁上的粗大树根，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血红。 他有种突如其来的直觉，这个画面，还有那头神秘古怪的黑山羊·····这一切像是某种征兆，在向他传递讯息。 一些和他切身相关的讯息。 大雪渐渐停息，猎魔人心中却充满了翻涌的情绪。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 他加快了速度，最终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