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三)
太子根基尚浅,四域国公他只信西域是忠心于他的。谁料想,第一个公开叛乱的,竟然就是钟有玉! “混账!”太子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笔墨杯盏哗啦啦碎了一地,“周亢!” “臣在。”原本的御前侍卫周亢,如今已经升为羽林军副统领。因着妹妹抬入东宫做妾妃,整个家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你带兵去,拦截钟有玉,扣下所有粮草,将人给孤带回京。若是抵抗不从,格杀勿论!”太子咬牙切齿地说,拳头攥得咯咯响。 劫掠关口粮仓,与谋逆无异。 “是!”周亢语调森冷地应道,窄短的额头即便他低眉垂首,也遮不住那双凶光毕露的三白眼。 周亢领命而去,周良媛从后殿款款而来。今日没有穿黑袍子,只穿了一身普通的宫装,看起来比先前要温婉一些。 “大巫传来消息,割鹿侯就在沈楼的军营里。殿下不如以皇上的名义召他回来,他可是圣女的儿子……唔……”话没说完,周氏突然被太子掐住了脖子,顿时没了声息。整个人被他单手提起来,渐渐只剩下脚尖触地,腿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休要将孤当傻子耍弄,孤与你的大巫,不过是互惠互利,可不是他的信徒,更不是他的走卒!再来讨嫌,孤先灭了蛮人!”封章冷眼看着她挣扎,一字一顿地说完,才甩手将面色青紫的周氏扔到地上。 “咳咳咳……”周氏伏在地上呛咳不止,好半天才缓过来,斜眼看着太子的脚面,低头掩住脸上的怨毒之色。 载着粮草的车马走不快,眼看着还有一天行程就要赶上北域军队,却得到了周亢即将赶来的消息。钟有玉很是懊恼,“咱俩要是两个人,便可以一个跟他周旋,一个带着粮食跑了。如今,可真是不便。” 钟无墨:“……” 钟有玉:“你说句话呀,怎么又不说话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少。现在瞧不见,你不说话我都找不到你。” 钟无墨:“有办法。” 带着五百轻骑的周亢,很快追上了钟有玉的队伍,却不见粮草,只钟有玉一人和零星的几十名将士在一起烤肉吃饭。 “呦,周统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钟有玉穿着一身白衣,不甚风雅地席地而坐,瞧见周亢来也没起身,举着串了烤兔子的树杈,用力撕扯了一口,“这个肉烤得老了。” “属下奉太子令而来,还请素国公交出从洛阳劫掠的粮草,随属下回宫。”周亢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跟着的两名羽林军去找粮草。 大军在外,现下京中兵力不足,太子只给了周亢不足十名修士,其余皆为凡人兵。而钟有玉身边,修士兵也寥寥无几,谁也不能灭了谁。 互相打量一番,钟有玉揽住周亢的肩膀,将人拉到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喋喋不休道:“非是我愿意去劫掠粮仓,实乃被沈楼逼迫所致。你看我像是谋逆的人吗?像吗?显然不像!我跟太子自幼亲厚,我反谁也不会反他。这些亲兵,都是北域的人,其中还有几个高手,我是身不由己。既然周统领来了,刚好可以救我于水火。你瞧,那边那条路,是粮草运走的方向,过会儿咱俩佯装打一架,你把我捉走,咱们一道往那边追粮草。” 说着,指了指西边的路。 周亢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钟有玉叹气,“好吧,实话告诉你,三千精兵分两路,一路往东,一路往西,已然走了许久。这西边的是真粮食,东边的是假的。沈楼定的计策,是要我把你引到东边去。” 周亢翻身上马,“走。” “等我吃完。”钟有玉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兔子。 周亢刷拉一声拔出灵剑,削断了串肉的树枝,“国公要吃,大可回京再吃。” “你敢冲我拔剑?”钟有玉突然变了脸,拔出灵剑瞬间朝周亢扑过去。他灵力不及周亢,所以先发制人,直冲那双三白眼刺去。 周亢仰身躲避,膝盖着地以跪姿滑开丈许远,翻身一跃而起,准备回击。却发现钟有玉已经御剑向西奔逃,立时踩上灵剑追逐,飞了半晌才将人拦下。此刻,已然将他带来的轻骑甩开很远。 为防有诈,周亢制住钟有玉之后,便在原地等着他的骑兵。押送粮草的有三千将士,不知有几名修士。贸贸然独自追上去,怕是会被灵剑戳成筛子,必须带着他的兵将才好。 走走停停,钟有玉一会儿要小解,一会儿要喝水,耽搁了不少时间。前去寻找粮草的两名羽林军回来,悄声对周亢道:“有两路,一路在西,一路在东。” 正说着,钟有玉趁其不备,再次御剑奔逃。 “前面三十里便是粮草所在了,”报信的羽林军说,“有上千人。” 周亢咬牙,夹紧马肚子狠抽一鞭,带着骑兵追着钟有玉而去。 马匹再快也赶不上灵剑,不多时便不见了钟有玉的身影。绕过一座孤山,就瞧见了大队人马,正推着粮草行进。 一身黑衣的钟无墨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 “素国公!”周亢咬牙切齿地追上来。 一把带墨色剑穗的灵剑凌空飞来,挡在了周亢的面前,乃是钟无墨的本命灵剑“砚兮”。 钟无墨沉声道:“何人?止步!” 周亢一惊,仔细看看马上的人。钟家兄弟生得一模一样,但只要见过他俩的,都不会认错,概因这两人的性子相差太远,从表情便能区分开。 “二公子,你怎么在此?”周亢环顾四周,草原上一马平川,根本不见钟有玉的影子。 “兄长令,回西域。”钟无墨生就一副讨债脸,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别人欠了他钱,理直气壮。 周亢拔剑,挑开一辆马车上的围布,露出了一车带着泥土的青草,显然是这一路随手拔的。咕噜噜,一颗石头从青草堆里滚出来,掉在周亢的马蹄边。 上当了!东边才是粮草,钟有玉已经御剑往东去了。 周亢咬牙,掉头就走。太子令让他捉拿素国公,没说要捉钟无墨。当务之急,必须马上追赶钟有玉和粮草,否则他们就跑到沈楼的兵营去了。 几百人马跟着周亢掉头,一路往东去。尘烟滚滚,不多时便消失在孤山之后。 钟无墨收回灵剑,从马兜里取出白色外衫重新穿好。草原风寒,穿厚一点节省灵力。将士们将覆盖在车上的青草杂石尽数扔掉,露出内里白花花的粮食。 启程,快速往阴山奔去。 “哈哈哈哈哈,那憨货,等他追上东边的车马,黄花菜都凉了。”钟有玉快活地笑道,从马兜里取出自己的灵剑“琢兮”,重新挂到腰间。 钟无墨没应声。 “我弟弟竟这般有勇有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钟有玉捏捏自己的脸。 钟无墨拍开那只捏脸的手,让他抓紧缰绳,“走了。” 两只队伍方向相反,周亢辛辛苦苦赶了半日的路,终于追上东边的队伍,却依旧不见钟有玉。所谓的“粮草”车上,尽是带草皮的大块泥土。 周亢气急,点了所有的修士,跃上飞剑,“尔等随我来!” “糟了,周亢追上来了!”离军营不足二十里,眼瞧着胜利在望,却见几道灵光如离弦之箭飞冲而来。 钟有玉拔剑,令粮草先行,自己与几名修士留下应战。 “太子有令,素国公谋逆,杀无赦!”周亢灵光熠熠的长剑兜头劈来,显然是被气疯了,再不给钟有玉辩驳的机会。 钟有玉左手持“琢兮”,右手持“砚兮”,两剑交叉,稳稳抵住了周亢的剑。 离上次闲池围猎不足一年,这么短的时间内,并不够钟家兄弟长进多少。少年人与武状元的差距仍在,即便用双剑,灵力还是一人的灵力,依旧不是周亢的对手。 “小墨,咱俩打不过他,我数一二三,咱们快跑。” “跑”字刚落地,钟无墨已经接管了身体,跳上灵剑快速奔逃。 钟有玉吓了一跳,让弟弟控制灵剑,自己则高声大喊:“救命!” 一道耀眼的灵光自营中射出,巨箭的破空之声如冬日北风,呼号着将周亢射了个对穿。周亢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然而那箭太快太重,力碎锁骨带着他飞出十几丈远,牢牢钉在一处小土坡上。 与此同时,林信踩着旸谷剑飞驰而出,在周亢挣脱之前,扬起吞钩弯刀,“咔嚓”一声割断了他的头颅。 一切发生得太快,间不容瞬,等钟家兄弟看清状况,周亢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信甩掉弯刀上的血,死得这般利索,真是便宜这龟孙了。若不是战事紧张,他定要废了周亢的灵力,饿他三天,再把他扔到战场上,好叫他偿还上辈子封重所遭受的一切。 收刀入鞘,瞥了张大嘴的钟有玉一眼,“真是没用。” 沈楹楹手持桑弧弓,蹦跳着跑过来捡箭。她的大箭都是特质的,嵌有小块鹿璃,不能丢弃。拔下箭,冲那合体的兄弟俩做鬼脸,“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