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踪

    秋天里的大龙山，落叶被秋风拽出树木的臂弯，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层厚厚的树叶层，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此刻的大龙山，警方分为两个小组，分两批次从钱光上山的地点出发，每支队伍带一只服役三年以上的警犬，脚步匆匆，大家都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如果抓不到钱光，将是近些年来安宁县最大的笑话。

    临川的心思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两眼紧紧盯着前面的警犬和被钱光快速逃跑时留下的蛛丝马迹，有的树枝被折断，有的存在黄土的地方偶尔会留下一两个脚印，现在临川的耳边，只剩下警犬来回嗅闻的喘息，还有自己上山消耗体力加重的呼吸，当然心里还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如果，我是说如果，钱光跑了，913专案怎么办，到现在办案人员应该已经到园里去了，各个单位的精兵强将，来了以后连个犯人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和他们交代。这还是我办理的第一个案子，李书记相信我才把案子给我，他给我如此的信任，我要是没有办到该怎么办。”加上登山的疲惫，临川的步伐越来越沉。

    但是此刻，所有人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风云突变，天上的云突然密了起来，临川和江阳对视一眼，江阳面漏难色“临主任，我看这个天气实在是很奇怪，最近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进入秋天的江北市一般下雨很少，但是如果，我说如果，真的下雨了，那钱光的很多生物痕迹，可能就不好找了，我们的搜查难度会加大很多。”

    “只能希望这场雨，来的晚一点了。”临川看着天上的云彩慢慢聚集到一起，心里也在不停地打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风渐渐的加大，警犬搜寻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没人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钱光。

    正在大家紧张之际，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炮击的声音，“嘭”、“嘭”、“嘭”，似乎是空炮，“这好像是在人工降雨啊”，江阳看了一眼临川，这个时候临川的眼神紧盯着炮声响起的地方，好像看到的不是乌云密布，是一片黑云遮望眼，是一阵妖风刮漫天。

    “真是见了鬼了。”临川小声嘟囔。

    “这边还期望着晚下会儿雨，那边就开始放炮了，这纯纯是给我们上难度啊。”江阳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听犯嘀咕，“这钱光到底是有多大的背景，还能让县里主动人工降雨啊。”

    “不行，这事我要和主任通个气，看看这次人工降雨到底是谁推进的，这人肯定有问题。”临川仔细一想，人工降雨不是小事，这肯定要经过层层审批，不是说放炮就能放炮的，但是究竟是谁做的这个决定，这个人物一定很关键。

    “胡主任，我这边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临川让干警们抓紧速度搜查，自己找了一棵树后，和胡中武说起了整件事，“你要不然看一下这个人工降雨的流程，我觉得会不会能从中发现一些事情，说不定我们想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

    “我知道了，但是这个事情已经超越我的权限了，我需要请示一下李书记。”胡中武听到这件事如此棘手，立马想到寻求李书记的帮助。“你先跟着警方尽量找，我们看能不能快点儿抓到钱光，钱光还是我们最好的突破口。”

    “收到！”临川深叹一口气，挂了电话，“山雨欲来风满楼，钱光，不是善茬啊。”

    随着搜捕的深入，一众人已经进入大龙山内部，这里到处都是落叶和树丛，风一刮起来到处都是落叶，寻找钱光的踪迹变得更加困难了，而且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临川看着透过树叶划过的小小雨滴，心中的阴霾变得更深沉了，这下子，钱光不好找了。

    “临主任，这已经临近五点了，今晚看样子会有一场大雨，继续搜下去也没有什么作用，大龙山附近我们已经封锁过了，你看要不然今天晚上就先到这里，我看钱光应该也跑不走。”江阳看事已至此，寻找钱光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就想着先回去分析一下路线，看看钱光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先缩小一下范围。

    “这样，江所，我们兵分两路，你给我分两个干警，还有一条警犬，我们继续在这里找，你带着其他人进行封锁和分析工作，如果今天找不到钱光，再往后拖，工作就更难开展了。”临川看着落日西斜，确实也到了该准备晚上工作的时候，江所他们平时办理这种事情比较多，自己如果去开会也听不懂他们分析的事情，不如在这里继续搜查。

    “好的，临主任，那就辛苦你了，小马、小刘，你们跟着临主任继续搜查，把前进的路线都记录下来，我们回去进一步分析一下。”江阳安排好工作，给临川他们留下了晚饭，带着人下山去了，临川带着两人一犬吃了一些东西，顺着树木之间的缝隙，继续往前。

    17:30，警犬找到了钱光被小树枝挂下的一部分衣物组织。

    18:00，酝酿了一下午的大雨终于来临，天迅速的黑了下来，沿途的土地变得泥泞起来，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更大的力气，临川和另外两人穿上随身的雨衣，打开警用手电筒，摸索着不断前进。

    19:30，警犬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围着最后一丝味道来回打圈、嚎叫，临川找到了一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身上的雨衣早就被山上的灌木划得到处是缝隙，大雨打湿了他的眼镜，根本看不清前路，走路的过程中踩到了石碓，把脚也崴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了，临川看了看两个干警，两个干警也看了看临川，三个人都苦笑了一下，“临主任，要不然我们先回去，看看江所这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明天再继续把。”临川挥了挥手，让小刘扶着，三人颤颤悠悠的往山下走去。到了警车处已经八点多了，小马开车，带着两人一犬回龙山派出所，到了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干警都在会议室做着工作，江所看到临川来了，立马迎过来，“临主任，你们回来了，小刘你把相关线索送过去，我和临主任说说话。”

    江阳拽着临川到了他的办公室，小声的说：“临主任，我之前给你说三天之内抓到他，现在看来不好办了，这个钱光运气实在是好，你看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们运气是真的差，如果不把钱光抓回去，打的可不止我们四室的脸，这个人必须抓，方法我肯定不如你们公安专业，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嘛，你就当我也是一个干警，我全力配合。”临川看着眼前这个胆小谨慎的派出所所长，刚开始不愿意得罪纪委，现在又害怕钱光的后台，只是担心这样钱光的抓捕工作会变的异常艰难。

    “这个事情我们已经上报县公安局了，腾局十分重视，说明天就要带着专人和器械来配合我们的工作，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抓到他的。”

    江阳和临川走出办公室，看着一屋子的干警，没有任何的目标，也不知道下一步的任务，江阳指着计划板上的钱光说道：“我们的目标，就是把钱光找出来，交给纪委的同志，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让群众知道没有人犯了错是能通过逃跑能够解决的。”

    “明天，腾局将带着我们最先进的设备，来大龙山进行抓捕行动，今天我们就把我们确定的范围统计一下，明天争取带着一个好的目标来开始，让钱光尽快落网。”

    从龙山派出所出来，临川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大龙山，背影里面都透着一股失落，不知道怎么和胡中武交代，同样不知道下一步案件该怎么开展，踏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派出所送他去县城的车。

    第二天，秋高气爽，雨下了一夜也不再下了，县公安局的支援人员如期到岗，带着县局最先进的设备，来大龙山搜查，首先让无人机在整个大龙山进行地毯式搜寻，后面分成几个小组，带着警犬一点点的在大龙山拉网式寻找，希望能够找到钱光留下的一些生物痕迹，同时配备了热量探测仪等先进设备。

    但是，意外如果不发生的话，也就不叫意外了。

    钱光，失踪了，找遍整个大龙山，警察的封锁区内，没有找到一点人生存的痕迹，昨天探查到的位置，变成了钱光给临川的最后一个提示。

    临川十分无奈，也只好先回清廉园和胡中武报告情况。

    “失踪了？找不到？怎么可能，钱光又没有插翅膀，怎么会从大龙山飞走呢？他是能变成蝴蝶飞走吗？”胡中武也一脸震惊，一个大活人，地毯式搜寻两天，甚至最先进的设备都用上了也没有找出来，简直匪夷所思。

    “事实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先转移一下思路，把重点放在坐实钱光的犯罪事实上吧，寻找钱光就交给我们的公安干警同志们吧，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具体的线索，肯定会把这个水搅得更混，这样就应该会有更多人浮出水面。”临川看了看胡中武等人激烈的讨论为什么钱光会失踪，如何失踪，他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们不是只想抓一个钱光，钱光只是913专案的一道开胃菜。

    “先从供销总社的工程开始梳理把，小孙，你这两天有没有看他的工程资料。”临川因为这两天的搜寻，自己已经对钱光的失踪麻木了，现在只想找到更多的线索，能够把钱光和钱光背后的人逼出来。

    “我仔细核实了一下钱光在任期间供销社的全部工程，小工程多数没有发包，主要是由钱光的小舅子柳强龙承包的，里面可能存在部分水分，但是工程量不大，主要工程是我们之前发现的下属供销社拆除重建改建和原供销社礼堂的出售和部分居民户拆迁，也就是现在安宁县的商业中心城北大街。我在钱光的工程资料里面没有看到和城北大街这部分相关的任何资料，我怀疑钱光就是把这个资料拿走了。”孙高鑫按照钱光的资料和之前收集的信息，比对出一些重要信息。

    “城北大街的中标方是谁？”胡中武问出了关键问题。

    “新城公司在安宁的分公司。”

    “你和瑞林去钱光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临川问孙高鑫。

    “哎，说到这个，我昨天和小孙去钱光家里，我找到了几张欠条，是钱光借新城公司建筑公司副总王启敦的，总数差不多有100多万，但是钱光的爱人并不知情，钱光的爱人主要在家带孩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所以在家也说不上什么话，我怀疑这是变相的索贿，王启敦能够被索贿，肯定也是有要求钱光的地方。”

    “嘭！”临川突然锤了一下桌子，“还是这个新城公司，我就知道肯定和他有关系。”

    “我也问了一下，人工降雨是气象局按照天气变化，实时来打的炮，里面程序很合规，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这次气象局的反应实在是太及时，有没有人推动的原因，这个不得而知。”胡中武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新城公司和市里、县里的关系挂钩的很多，他要是想要，往天上打个炮是很轻松的，肯定还是他捣的鬼。”临川盯着记录板上面钱光的名字，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新城公司和谁一起竞标的，把竞标记录找出来，工程具体是谁干的，把施工方给我找出来，找不到钱光，还能找不到王光、李光吗？临川，你和小孙去把王启敦和柳强龙给我拎过来练，瑞林，你去把竞标相关资料还有城北大街具体工程给我拿来查，我们看看能翻出来什么牛鬼蛇神。”胡中武一锤定音，把工作基调定了下来。

    工作紧接着忙碌了起来，临川和柳强龙、王启敦打了电话，要求柳强龙下午来谈话室，王启敦明天上午来谈话室，然后就和孙高鑫去准备材料了，朱瑞林去供销总社去找相关的资料，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信息。

    ……

    下午，柳强龙先过来了，临川和孙高鑫，还有一个抽调人员王锴一起进入了1号谈话室，来了以后，先让柳强龙坐在正对面的单人椅上，临川正对着柳强龙，孙高鑫和王锴分开两边坐下，临川先声夺人：“柳强龙，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过来吗？”

    “我不知道，我……”柳强龙第一次见这架势，脑子里还在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衡量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能说，什么可以说。

    “我告诉你，今天叫你来，是为了救你。”临川看着柳强龙的眼睛，语气冷静的说。

    “救我？我犯什么事了？”

    “钱光跑了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跑？”

    “因为什么，你是他小舅子，你不应该很清楚他干了什么吗，你还是他的合作方，如果不是知道些什么，怎么会叫你过来呢？”

    “不是，我姐夫做了什么我怎么清楚呢？我的工程也都没有什么问题，收到钱，我就干工程，能有什么问题？”柳强龙感觉自己很是委屈，明明没有挣到什么钱，结果现在还被带了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供销总社的仓库装修工程、两个下属供销社翻新的工程，是谁给你做的，你是怎么拿到这些工程的，从谁手里来的？”临川加重了语气，希望能给柳强龙一些压力，能让他开口谈钱光。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柳强龙咬死和钱光没有任何关系。

    “小孙，你继续给他讲，讲清楚和我们说谎的后果，今天不说，明天再来，明天不说，后天再来，你不要拖到我们把钱光抓回来，要不然我就定你一个不配合提供线索，变成你自己的加重请节！”临川一看效果不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你最好能坚持住不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硬的硬骨头。”

    第二天上午，新城公司副总王启敦来了，做了一辆黑色奥迪A8，径直开到了大门口，司机下来叫门卫开门，王启敦伸手冲着司机挥挥，意思不要再说了，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被叫来谈话，经过电话联系，王启敦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清廉园。

    临川让王启敦进了2号谈话室，叫来了另外两个借调人员，分别是张鹏超和刘思洋，两位从三室调来的纪委工作人员，“来，王启敦，你坐在椅子上，坐正回答问题。”

    “我有什么错吗？临主任，这次还特意把我叫来？”王启敦一脸微笑，老实的把手放在腿上。

    “王启敦，不要嬉皮笑脸的，向党和组织交代自己的问题，来了这里，最重要的是反思你自己。”临川看着王启敦对自己的笑脸，顿时感觉他是在嘲笑自己放跑了钱光，一时不知道到底应该问什么来打开局面。

    “好的，临主任，您问什么我答什么，不知道的我一定不知道，知道的我一定全说出来。”王启敦也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他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小小的副主任还不足以吓到他。

    “交代一下，城北大街工程，你是怎么中标的。”

    “供销总社从平台发标，我参标，因为我的工程资质良好，资金也充裕，就中标了，这有什么问题？”

    “那我问你，晟阳公司、三菱建投的负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临川逼问。

    “竞争对手嘛，这很正常，我们既是生活上的朋友，又是生意上的敌人嘛。”

    “据我了解，晟阳公司本来已经不想参加竞标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投标吗？”

    “这我不清楚，你得去问刘阳，他们的业务和我有什么关系。”刘阳是晟阳公司的董事。

    “你认为我没有问过刘阳是么？刘阳早早就被我们带过来过了，要不是因为钱光，他现在肯定已经被抓了。”临川初步透漏了一些之前的线索。

    “这个，我倒真不清楚……”王启敦卡顿了一下，他来之前和刘阳倒是沟通过，但是他不确定到底刘阳说的是不是实话。

    “三菱建投不用说了，每次都跟你们一起投标，本地的大建筑公司嘛，你们不中他们中，这都成常态了，但是晟阳公司，这还是第一次投建筑施工方的标，你确定他没和你就中标联系过吗？”临川再度发问。

    “晟阳公司本身就想参与这次工程，他和钱光之间可能有问题，但是和我之间丝毫没有任何问题。”王启敦肯定地说。

    “我再给你一次提示，城北大街，东南32号门口，你和刘阳，在车里究竟说了什么？”临川对于这件事情有绝对的自信，他认为能够通过这件事情，先深入一下王启敦的内心，让王启敦减少对他们的抵触，这样后面说关于钱光的内容能说的更清楚。

    “我什么也没说。刘阳说过了什么我忘了。”但是王启敦听到这里，突然闭上嘴巴，怎么也不说了，临川看王启敦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如果问欠条的事情，王启敦肯定也不会说明白，谈话又陷入了绝境，不知道怎么谈下去了。

    但是这个关键时刻，县公安局给了胡中武一个救命的电话，“胡主任，我们的干警在大龙山发现了人生存的痕迹。”

    胡中武听到这个消息，心头雾霾一扫而空，“终于找到你了钱光，我看你能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