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

    “娘娘,据奴婢所知,您是太妃,而我们金太妃是贵太妃,按照宫中规矩,您见到她时,要行屈膝之礼,娘娘今日怎么忘记了?”周离口齿清楚,声音响亮。

    青霜一听此言,心中大急,慌忙向周离连使眼色,奈何周离却视而不见。

    金太妃也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文弱无比的小宫女居然会有这样的勇气。

    杨太妃勃然大怒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教训本宫!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信不信本宫一句话就可以置你于死地!”

    “奴婢不相信!”周离抬起头来,无畏地凝视着杨太妃,振振有词地辩道:“娘娘!怪人须有理,奴婢只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向您进言,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甚至,根本毫无罪过可言!久闻我朝刘太后英明睿智,堪称女中尧舜,她老人家是不会容许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草菅人命之事的!”

    “你……你敢……”杨太妃羞恼交加,一时竟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娘娘!失子之痛乃是人间第一惨事,奴婢恳请娘娘从此放过我们太妃吧!”周离接着道。

    “杨家妹妹,这孩子是我宫中新来的宫女,还不太熟悉宫中的环境。太后曾经有旨,这些女孩儿来自民间,若是虐待了她们,与我朝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有损,因此要各宫千万善待。所以这孩子,我带回去,自行训诫也就是了,不劳妹妹费心管教。周离,起来随本宫回去吧!”

    金太妃不再沉默了。

    “姐姐,你是存心要袒护这大胆欺主的奴才了?”杨太妃忿然道。

    金太妃终于露出了锋芒,只见她眼神一敛,冷冷地开口道:“大胆欺主?妹妹这可是说笑了!我才是她的主子,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冒犯了你,应该说说忠心护主才对!”

    “金妃!你就是如此纵容你的奴才们的吗!”杨太妃喝问道。

    “妹妹若是不服,咱们太后和皇帝面前说说理,如何?”金太妃恢复了一贯的淡定,缓缓说道。

    杨太妃哼了一声,跺了跺脚,悻悻地去了。

    “丫头!你可知你今日差点闯了大祸?”回到翠微宫中,金太妃这样对周离说。

    “奴婢明白,只是,奴婢实在看不得那杨太妃如此欺凌您!一时头脑发热,就顾不了这许多了!”周离低声道。

    “嘿嘿!头脑发热!年轻人勇气可嘉啊!只是——”太妃说到这里,禁不住把她仔细打量了几眼。

    “只是什么?太妃但说无妨。”

    太妃长叹了一声:“只是你这等刚烈的性子,并不适合在皇宫大内之地生存啊!孩子,你在我翠微宫中,固然感觉不到这一点,可是,难道你忘了当初在御厨房中所受的苦了吗?”

    周离不说话了,她清楚太妃说的乃是实情。

    “今日若不是我的位份比她高,皇帝对我又有几分尊敬的话,你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罢了,你如此忠心护我,我也不能看着你一生就这样葬送在宫中,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会想法子让你出宫的!”

    一听到出宫这两个字,周离不禁大喜过望,忙跪了下来:“奴婢预先在这里谢过太妃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因为而微微颤抖了。

    抱琴和青霜在旁边听着,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艳慕的神情。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御花园中处处美景,令人流连忘返。

    此时,仁宗皇帝又开始频频地初入翠微宫了。

    赵祯这几次作画,却都不是在画室之中,而是在金太妃的陪同下,到御花园中采景。

    这天,他又在湖心的听雨轩中铺开了他的画纸。太妃依旧在旁默默地看着,不时地指点一下。青霜这几日却病了,由周离为他调色。

    赵祯放眼望去,只见湖边那一带垂柳,柳丝如烟,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便回过头去,对金太妃笑道:“记得上次画柳,还是四年之前,那时朕把柳丝差点画成了一团,分扯不开,现在,就再画一次罢!。

    “皇上掌握了画柳丝的技巧了吗?”太妃想起四年前的趣事,也不禁微微笑了。

    太妃虽然没有教过朕画柳的技法,却督导朕画过你翠微宫中那片藤萝。那也是丝丝蔓蔓之物。这触类旁通的本领,朕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太妃点头道:“不错,一理通百理明,离儿,调点青绿色的颜料吧!”

    周离调好了颜料,赵祯用笔蘸了,全神贯注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株青绿色的垂柳就跃然纸上了,柳树下还有绿草如茵的堤岸和几级石阶。

    “皇上,您这几级石阶,最好再给它染上一点淡淡的绿,这样才更加传神。”周离轻声道。

    “是何道理?”赵祯好奇地问道。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皇上的画中碧草自然也会将碧色映到这石阶上呀!"

    赵祯讶然地打量了她一眼:“周离,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小宫女,还会吟杜工部的诗,你以前读过不少书吗?”

    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周离脸上一阵晕红,芳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欣慰与喜悦。

    “离儿,皇上问你话呢!”太妃在旁提醒她。

    她这才想起回答他的问题:“奴婢只是从小跟着家父些须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班门弄斧,让皇上见笑了。”

    “班门弄斧!呵呵,你谈吐文雅!可不像是只浅浅识得几个字的人!对了,你都读过那些书?”赵祯放下画笔,饶有兴致地问道。

    周离正要回答,却见陈琳快步进了亭子,躬身向仁宗禀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和枢密使郭大人及兵部的几位大人都在文德殿商议西夏犯我疆界之事,请皇上速去!”

    赵祯面色一变:“西夏又来犯我边境!太妃,朕这就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太妃叹了口气:“这孩子!将来真的亲了政,只怕比先帝要强多了啊!”

    文德殿内,刘太后焦虑不安地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将手中拿本边关告急的奏折看了又看,对地下的几位武将道:众位爱卿可有什么退敌的良策?”

    那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也没有人说话。

    刘太后哼了一声:“除了枢密使,其余人等全退下吧!”

    臣等告退!臣等告退!几位大臣巴不得太后一声,纷纷离去。

    刘太后回过头来对郭显道:“此次危机,只怕唯有郭大人带兵亲自前去,方能保我大宋平安啊!”

    枢密使郭显看起来四十出头,样子高大英武,神情冷漠骠悍,一望就知是一名能征善战的勇将。

    他听了太后的话,躬身回答道:“太后如此说,真是太看得起臣了,臣这点儿末微本领,哪里能抵御得了西夏铁骑!”

    “郭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在这朝中,若论带兵打仗,哀家最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

    “太后信得过臣,是臣天大的荣幸,只是,这天下,归根究底是皇上的,皇上他信不过臣啊!”

    太后一怔:“郭大人何出此言?”

    这——呵呵!这也只的揣测罢了!太后不必当真!对了,小女郭盈自上次入宫选秀之后,按照皇上的旨意,她本该是做宫女的,蒙太后开恩,将她放回家中,可是这孩子,却一心仰慕太后的风华,想经常入宫探望太后呢!”

    太后点了点头,心想:“好个郭显,可真会趁火打劫啊!这摆明了是要我的话来着!”

    思量及此,她放下奏章,斩钉截铁地对郭显道:“郭卿家放心,郭盈那孩子,哀家也极为喜爱,哀家一直有意让她作为儿媳一生一世都陪侍在哀家膝下,此事包在哀家身上了!皇上那里,不必过虑!”

    郭显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于是恭恭敬敬地对刘太后道:“此次敌兵来犯,臣虽然本领低微,但宁可拼却一死,也绝不辜负太后的期望,太后请放心,臣回府之后,连夜点兵前往边关,与镇守边关的杨大人会和!”

    话音刚落,赵祯就大步走进殿来:“母后,事情商议的怎么样了?”

    “臣郭显叩见皇上,有郭显在此,绝不会让那西夏夺走我大宋一寸疆土,皇上尽管放宽心!”

    “皇儿!郭大人连夜赶往边疆,他用兵如神,你不必担忧了!”刘太后淡淡地对儿子道,一想起上次儿子对她的顶撞,她心里就有气。

    “如此有劳郭大人了!你放心!若是成功退敌,朕与母后,定然重重有赏!”

    “做臣子的,为朝廷出生入死乃是份内之事,臣只求社稷平安,不敢妄求赏赐!”

    "时候不早,郭大人速速回府准备去吧!哀家也有些乏了,紫薇,扶哀家回上阳宫去吧!"刘太后对儿子视而不见。

    她的贴身宫女紫薇应了一声,扶住她走了,郭显也告了退,仁宗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心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关。